殷泗阖眸思忖良久,说:“佟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奈何殷某久不在朝中,除了诸位故旧,也不认识几个人。不知诸位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这……”
说到人选,众人却一时语竭,全没了方才的凌厉辩才。有些是真没人选,有些是心中有人也不敢提,殿前举荐大吏,是将阖家老小性命都压上赌桌的事儿。输赢根本等不到开盅那一刻,而在君上听到的第一瞬间,他如何猜测?是为了家国大计的一片赤诚忠心,还是为了一己之私,所以围朋结党、培植势力?恐怕以众人对当今陛下的了解,大多会是后一种结果。
果然,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吭声,最后还是狄文英打破沉默,道:“佟大人所言极是,既然诸位都没人举荐,我心中倒有一人选,堪当此任,我有意等裴鸿儒之事一了,便向陛下举荐。”
“谁?”众人大为惊奇,异口同声问。
狄文英吐出一口浊气,掷地有声地说:“巫郡郡守杜犀岷。”
“他?”整个屋子里,唯有殷泗面露疑色,其他人却神色一怔,片刻后都相视而笑,那模样似乎听到什么趣闻。廉姓老者道:“你不是跟他有仇吗?我记得多年前令妹便是被他休妻逐家。”
狄文英面色泛红,略有些尴尬,稍许自嘲似地点头道:“是有些小小过节,倒也算不上一个‘仇’字。杜犀岷不是个好丈夫,将夫妻不睦全怪在家妹身上,自从家妹与他鸳鸯缘断之后,数年也没给我来过书信。不仅如此,我听门下赴巫山游历的学生们说,他私下还经常与左右同僚抱怨,怪我给他做的媒不好。后来我因此事气愤不过,就书信相质,哪知他竟然千里迢迢跑到长安去找我大吵了一架,所以他也不算个好朋友。此人做事不通情理,但治理郡县上也算秉直刚正,算是一位能人,只是他在裴鸿儒手下做事,因为性格狂放不羁,没有什么书生气,与裴鸿儒大有不同,故而经年不被重用。”
“何止大不相同,这位杜郡守可是一位奇人呐!”佟洪捋着胡须,接口笑道。
殷泗被囚数十年,并未听过此人,便问:“怎么个奇法?”
狄文英苦笑道:“杜犀岷本事是有的,才华斐然,可说是少年成名,景成二十七年因巴州有司察举而出仕,但是他为人固执,而且不是一般的固执。有一年巴州都尉邢烈星忽染重疾,不能理事,裴鸿儒久闻他名声有意提拔,便将他调在身边暂行都尉权事,算是他第二个伯乐。哪知他刚刚上任,就说巴州太穷,要厘清历年账目,于是将并州盐铁使、市舶司上下一干人等全部召集到都尉府,每日只给两个时辰休息用餐,如此这样彻夜整理账目。若他只是粗略过眼,追溯当任倒也罢了,哪知他说过往历任都要查验,大大小小都要问。大到某年某月盐铁应收几何,该上交户部多少。小到那月那日某人支应几钱几两用以外出公干或者赴京交割等等。大人知道,这些年各级衙门都过的拮据,俸银层层孝敬之后能够糊口已是不易,许多官员都靠公干支银,虚挂符牌,再靠与驿站属官串通虚报人数或是自己拮据节省才积攒些薄财,细微之处都经不起查究。被他这么一条一字的查下去,各个都成了贪官污吏,朝廷蛀虫。故而他才查了三天,光盐铁使就自溢了五个。这些人里十之有九小贪是有的,大恶一个没有,结果因为被他骤然雷厉风行的阵势吓住了,以为是陛下授意,唯恐并州的天要塌了。还不到十天,自溢的自溢,潜逃的潜逃,称病的称病,请辞的请辞,起初还只是盐铁司和市舶司,最后牵连甚广,从公干衙门,到典狱门吏一个没落下,据说他自己写了一本名册,少说也有七八十人。并州各级府衙官员因为这事,各个吓得魂不守舍,彻夜难眠,哪还有心政务,一时间巴州上下乱作一团。最后他竟然还查到裴鸿儒头上,起因是因为裴鸿儒看上一幅唐高银的‘雪庐寻僧图’,因为此物乃是孤品一幅,所以其价颇高,裴鸿儒又独爱收藏孤品书画,念念不忘难以割爱,便将家传的祖玉做了抵押,抵押方是市舶司属官黎卫皓私下经营的质库,得银五百两,约定半年内连本带息赎回,合计五百一十三两。其实裴鸿儒没到半年就连本带息还了,也赎回了祖玉。哪知杜犀岷查了赎玉账目还不满足,竟然要求玉石方家鉴定裴鸿儒的祖玉到底是否价值五百两,又上报户部要求彻查黎卫皓以朝廷公银私营质库之事。若非裴鸿儒抵押祖玉的时候,并不知道背后东家是黎卫皓,说不准还要查一查二人是否以高价质物的法子来侵吞朝廷公银。”
“最后怎么样?”殷泗笑着问。
“最后一共三位玉石方家做保,说裴鸿儒的祖玉不止五百两,这才作罢。但是方家却顺手帮忙查验了那副‘雪庐寻僧图’,发现竟然是伪作!气得裴鸿儒当场晕厥,最后大病一场,几乎丢了老命,闹得上下好不难堪,只能匆匆请他回了巫郡,至此一干郡守十几年,再没升迁过。据巴州的学生们说,裴鸿儒有每年秋冬巡视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