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主位的老统领达木丁猛地拍响案几,铜制酒碗里的马奶酒泼出来,在铺着狼皮的矮桌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敌人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千人之众,你带着五千铁骑,竟像被牧羊犬赶的羊群似的逃回来?”
阿古拉喉结滚动着,掀开皮袍露出左臂的灼伤:
“敌人营地里有火炮,不是咱们见过的那种小铜炮——他们一轮齐射就有近百枚炮弹砸下来,铁弹子裹着火星子把冻土都掀翻了。我亲眼看见苏木达(百夫长)的队伍刚冲出去三十步,就被炸开的火团吞了进去。”
“笑话!”
达木丁扯着花白的胡须冷笑,他身后的亲兵们跟着低低地哄笑起来,
“我的侦察兵骑着最快的黄骠马,绕着敌营转了三圈,连炮车的影子都没见着。怕是你胆小如鼠,被华夏军吓得尿裤子了吧?”
阿古拉正要争辩,帐外突然传来通传兵高亢的吆喝:“世子驾到——”
哄笑声像被掐断的琴弦般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杆,连最性急的年轻士兵也抿紧了嘴唇——这位刚从阿尔山赶来的世子,上个月才因为两个牧民偷了他的骆驼,就下令把人钉在木架上让狼群啃噬。
毡帘被两名亲兵掀开,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
蒙古世子阿古拉被左右搀扶着走进来,他裹着黑貂斗篷,脸色比斗篷的衬里还要苍白——三天前他被铁柱表妹刺伤,至今没有痊愈。
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扫过帐内众人时,依旧带着冻裂岩石般的寒意。
“听说你们这群废物,被一千个华夏人打退了?”
世子在铺着虎皮的座位上坐下,侍女刚要给他垫个软垫,就被他挥手斥退。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每个人耳朵里,
“我伤药还没吃完,你们倒先给我送来了这么个好消息。”
阿古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冻土上发出闷响:
“世子明鉴!敌人的火力实在太猛了,他们的火枪能在百步外打穿咱们的皮甲,炮弹落地时能把帐篷连根拔起——不是属下怯战,是咱们的弓箭和马刀根本近不了身啊!”
“火力强?”
世子嗤笑一声,指尖敲击着腰间的玉坠,
“你是说他们的鸟铳和火炮?去年咱们在张家口外,不也跟带着火器的商队交过手?那次你还斩了三个火铳手,怎么现在就变成软脚虾了?”
“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
阿古拉急得额头青筋暴起,他想起那些在炮火中炸裂的同伴,声音都带着颤音,
“他们的火枪能连珠发射,火炮的射程比咱们的响箭还远。属下建议赶紧撤军,等他们的大部队到了,咱们连退回阿尔山山的机会都没有!”
世子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帐内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声,阿木丁识趣地低下头——他知道这位世子最恨的就是“撤退”两个字。
果然,世子冰冷的声音响起来:
“把乱我军心的达木丁拉出去,就地处决。”
亲兵们立刻上前架起梅尔特。他挣扎着回头嘶吼:“世子!我没有撒谎!我的铁骑已经折损了一半,再不走就全完了——”
世子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他看向帐外发黄的草原,语气轻描淡写:
“我带了七万兵马过来,就算中原的朝廷派兵来,也得掂量掂量。一个千人小队就想吓退我们?简直是痴人说梦。”
阿古拉的喊声渐渐远了,随后帐外传来利刃切断脖颈的闷响。
世子端起侍女递来的热奶茶,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老统领达木丁身上:“我听说,你跟阿古拉打赌过”
达木丁慌忙跪下,花白的脑袋几乎贴到地面:
“回世子,只是随口玩笑。”
“那就把玩笑变成真的。”
世子吹了吹奶茶表面的浮沫,
“你现在就带兵去剿灭那股华夏军。要是成了,阿古拉的草场和奴隶都归你;要是败了,你的草场就跟他的凑在一起,赏给下一个敢出战的人。”
达木丁浑身一颤,却不敢有丝毫犹豫:
“属下遵命!这就集结队伍,定要把那群华夏人的头颅挂在旗杆上!”
“去吧。”
世子摆了摆手,亲兵再次搀扶起他,
“我在帐里等着你的好消息——不过最好别让我等太久。”
毡帘重新落下,隔绝了帐外的寒风。
达木丁望着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咬了咬牙,转身冲出大帐——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只能寄希望于那股华夏军真的像世子说的那样不堪一击。
而此时在扎兰屯以南的柴河河谷,华夏军队的临时营地正升起袅袅炊烟。铁柱裹着厚棉大衣站在山坡上,望远镜里能看见远处巡逻的骑兵扬起的雪尘。他身边的参谋正清点人数:
“报告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