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一愣,正待再问,嬴政已在马上继续解释,语速不快,却每一个字都重重敲进人心里。
“赵姬不愿离去,一是秦国确实不及赵国安稳。她在秦国这些年,日子如何,她比我更清楚。”
“二是……”他说到这里,略停顿了一瞬,才道,“赵姬已怀了赵王的孩子。”
夜风掠过山林,一阵寒意骤然爬上背脊。
秦清心里一震,顿时明白了先前赵姬那句“一路小心”的深意。
赵姬不是送别,而是在做最后的叮咛——送她儿子走,而她自己,却要留在那座金丝牢笼里,用另一个孩子继续保命。
秦清轻轻叹息,低头看了看怀中正在熟睡的胡土豆,忽然觉得这世间所有女子的命,都不容易。
赵姬那样的人物,第一眼见时他便知道,那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她美得太过干净,像是被养在深宫多年,脸上连呼吸都带着香气,怎会甘愿一生待在敌国为质?
可若说她已怀了赵王的骨血——那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她不是不想走,是不能走。
更何况,在这个男人掌权如天、女子命薄如纸的时代,她若不是赵王的女人,那她就是秦王的人。既然要活,就得活得让赵王相信她的心早已不在秦。
秦清的手指收紧了几分,片刻后才开口:“所以……她会亲自上报?”
嬴政点头,声音更低了:“赵姬答应,为保她在赵地的地位,也为保我能逃出去。”
“赵姬会在天明时亲自入宫,向赵王哭诉,说我趁她入府时逃离——届时,赵王才会下令封城追人。”
“从现在起到天明,是我们能用的所有时间。”
秦清沉默不语,只是低头,重新拢了拢胡土豆的斗篷,将她轻轻抱紧了些。
这是一个母亲,以自断退路为代价,替儿子换来的逃生时间。
这是一个少年王子,将母亲留在敌国,头也不回的第一次奔命。
天光破晓,一缕青灰的晨雾从林间浮起,山道尽头被淡淡晨色笼罩。
秦清勒住马,深吸了一口冷风,将怀中的胡土豆轻轻抱下。小姑娘已在马背上颠了一夜,此刻脸色苍白,头倚着秦清肩膀半睡半醒,嘴唇都没了血色。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手臂因长时间抱人早已酸痛,腰背更是像被刀刮了一圈。但看见山脚前那片波光粼粼的水域时,他还是松了口气。
嬴政从前方翻身下马,解下包裹,从中拿出一壶清水,递给秦清与胡土豆。
“秦先生,多亏你,我才能逃出赵地。”他说得郑重其事,目光如锋,“此恩,铭记在心。”
“等回到秦国,等我夺得王位,定不会亏待你。”
秦清接过水壶,递给胡土豆时微微一笑。
嬴政这番话,他听得出那点画饼的意味。此时此地,山高路远,生死未定,说什么“王位”都是远天的星光,听听就是。
但秦清还是点了点头,低声应道:“殿下言重了,能活下来就好。”
他知道,嬴政即便是画饼,那也是秦地最大的那一块饼。而他此刻无依无靠,还带着胡土豆,身上虽有些银子,可论安身立命,还远远谈不上。就算是个承诺,也比什么都没有好。
几人将马匹一一解缰,扔入一旁山道林中——那是赵地军马,若被秦地兵卒察觉,反倒引起误会。
顺着石阶而下,山道逐渐收束,前方现出一处渡口。
岸边湿滑泥泞,水草丛生,寂寥中只停着零零散散几艘老旧的渡船,多是斑驳木制,有的船帆半卷,有的桅杆已断。
但此刻看在秦清眼中,却如望见仙舟。
嬴政快步走到码头边,指着其中一艘船回头道:“秦先生,上了这船,过了这片水域,就是秦国的地界了。”
“到了那边,我们就安全了。”
他说着已抬脚踏上舷板,脚步急切,不似往常那般沉稳。
秦清正欲抱着胡土豆上船,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整齐而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铠甲碰撞之音,如滚雷压顶,从山道之上骤然传来。
嬴政闻声回头,目光瞬间凌厉,低喝道:“快上船!赵兵追来了!”
山风卷动江面,桅杆猎猎,船舷轻晃。追兵已至眼前。
而他们,仅差一步便可踏入另一国的疆域。
还没等秦清反应过来,身后的赵兵已奔至数十步开外。
那些兵卒个个执戟挟弓,披甲戴盔,眼中带着猎犬般的死咬不放。最前一人高喊一声:“擅逃的质子,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嬴政猛地转身,神情冷如冰霜。他从背后那只鼓鼓的包裹里抽出一物。
那一刻,秦清还以为他要抽剑。可下一瞬,那物的轮廓一出现在阳光下,他整个人便如遭雷击,脑子嗡地一声空白。
那是一把AK47突击步枪。
金属光泽在晨曦中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