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族长轻轻拍手,衣袖带起一阵清幽的檀香:“行了,故事今天就讲到这,再讲都能开个人传了。”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继续道:“都回去休息,你们族长大人我要睡美容觉了,不然得长皱纹。”
“啊~”正听得入神的小狐妖们顿时嘟起了嘴,毛茸茸的尾巴失落地垂了下来。
可族长大人的命令又不能不听。
只得三三两两结伴离开,细碎的脚步声里还夹杂着叽叽喳喳的议论。
“我觉得老御直好厉害啊,一辈子能经历那么多事!”
“对呀,对呀,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以后也要成为他那样的大人物!”
“我也要!”
“可是...”同伴迟疑了下:“我怎么觉得....老御直很可怜呢。”
“可怜?他可是人界最强者耶。”
“一个人活到现在,好朋友都不在了,一定很孤单吧。”
“....”
稚嫩的童声渐渐飘远,青丘族长那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忽然抬眸望向那天上玉桂。
片刻,便幽幽叹了口气。
.....
“哪有什么顿悟,不过是流浪世间的时候,一个小丫头给了我半块馍....”老御直笑了笑:“还有缺了门牙的笑容。”
“我好像...看见了小云儿,看见了指挥使,看见了....很多很多故人。”
“他们都在天上望着我。”
“突然脑子就清醒了。”
老御直突然起身,青衣白袍在月色中舒展开来,抬起手对着天上月桂张开了五指,指缝间漏下缕缕银辉:“既然还活着,总要做点什么。”
听完这个故事,澹明喉结微微滚动,望着月光下那道身影,有些沉默。
明明挺拔如松,却莫名让人觉得,他肩上压着千年的风雪。
老御直回过头,看着澹明,笑道:“故事到这就基本讲完了,与你的经历相比,我的人生似乎平平无奇,还有点无聊,是不是有点小失望。”
澹明站了起来,扬了扬下巴,突然开口:“要不要打一架。”
老御直有些诧异。
“这些年这么一个人过来,很孤寂吧。”
“看着挚友一个个离去,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变成墓碑。”
“这个世界明明还在运转,却再没有能让你驻足的温度。”
澹明缓步走向老御直,并肩而立,同样远眺月光,轻声道:“这种感觉,我懂。”
“闭关前,山下那户人家的孩子还在蹒跚学步。”
“出关时,他的孙子都已经白发苍苍。”
“一些故友还在,但一些不入修真的友人却再也见不到。”
“人人皆说成仙好,可个中寂寥谁能懂?”澹明摇摇头:“我生性爱这红尘喧嚣,修炼本非我所愿,修为高低,于我不过浮云。”
“相比修炼,我更喜欢的是寻个热闹街角,看贩夫走卒吆喝,看稚童追着纸鸢奔跑,听着市井的嘈杂,闻着炊烟的香气,便又是一日过去。”
“只有这般景象,我才会觉得...”
“这一日,没白活。”
“与你相比,在中州大陆的我至少还有几个老友相伴。”
“但你....”澹明转头注视着眼前这个虽然年轻却一股子暮气的老御直,道:“不比我幸运。”
“碍于你的身份,人人敬你畏你,能与你交心者却寥寥无几。”
“这样的日子,很无聊吧。”
夜风突然静止。
老御直先是一怔,嘴角便微微扬起:“一千三百年来,你第一个敢这么和我说话的人。”
澹明闻言,却没有多少笑意。
这个男人站在时光的长河里,如一尊沉默的碑。
幼时失去双亲,少年时埋葬如父的都头。
青年时送走亦师亦友的指挥使,还有那数不清的师长亲友。
而暮年,镇守昆仑之墟,亲友蒙难而不自知。
回首时,连那个会甜甜唤他【哥哥】的小云儿,都成了史册里泛黄的名字。
千年来,人间换了几番朝代,山河改了几度容颜。
他记得每一个逝去者的脸,却鲜少有人明白,那个永远青衣白袍的身影,为何始终站在最冷的月色下,最荒的边境前。
世人称他【人界第一高手】,奉他为【神州最后的底气】。
可那些仰望的目光里,
有谁看见当年他指尖摩挲半块干硬馍馍时的温柔?
有谁听懂他对月独酌时,酒盏碰撞寂寞的清脆?
他本可成仙,却甘愿为人。
他本可忘情,偏执意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