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黑马踏着积雪,率先朝前方的空旷的雪地平原奔去。
黑马的蹄铁碾过冻硬的雪壳,发出“咯吱”的脆响,琳伏在马背上,胸口贴着马颈,右手牢牢按在颠簸的孕肚上。
那里的肌肤下能摸到轻微的隆起,像揣着一块温热的石头,每一次马蹄落地的震动都让她指尖收紧,生怕惊扰了腹中的小生命。
目光穿透风雪,死死盯着前方那道被火把照亮的地平线——比带着的两百骑早已成了远处一串移动的火光,像条追逐猎物的火蛇。
身后五十多骑紧随其后,藤甲上的冰碴随着动作簌簌掉落,青铜剑悬在腰间,剑穗上的红绸被风吹得笔直。
谁都没说话,只有马蹄声和风雪的呼啸在旷野里交织,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场追逐。
追出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火光突然停滞,隐约传来兵刃碰撞的脆响。
琳猛地一夹马腹,黑马加速奔出,积雪在四蹄下翻卷,她下意识弓起背护住腹部,很快便看清了前方的混战——朝阳祭司带来的九骑正被两百骑围在中央,那些海云部族人疯了似的挥舞石斧,却在青铜剑的寒光里一个个倒下,雪地上的暗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狼二蹲在圈外,风雪卷着雪沫子糊在它鼻尖,它却浑然不觉,只是叼着那条从马背上拖下来的腿,绿幽幽的眼睛穿透漫天风雪,死死盯着圈里最后一个站着的人——朝阳祭司。
狂风撕扯着他的兽皮披风,褴褛的边角在风雪里乱舞,像面破败的旗帜。
他背靠着一块覆满冰雪的巨石,石缝里垂落的冰棱被风吹得“叮叮”作响,半截贝壳权杖被他攥得死紧,杖顶的珊瑚珠早被雪粒打哑了光。
喉咙里滚出的低吼混着风雪,听起来更像濒死野兽的哀鸣。
雪片落在他的眉骨上,瞬间冻成冰碴,顺着脸颊滑落时,在那张扭曲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白痕。
他每呼一口气,都有白气从齿缝里挤出来,很快被风撕碎,连同他眼里的怨毒一起,被漫天风雪搅得支离破碎。
“团长!”比策马迎上来,脸上溅着血污,“这老东西硬得很,砍伤了咱们十多个弟兄!战力估计跟虫团长一样了,应该是条大鱼……”
琳勒住马缰,黑马在雪地里打了个转,她扶着肚子缓了缓颠簸带来的坠感。
她看着被火把照得惨白的朝阳祭司,对方眼里的怨毒像淬了冰的针,正死死扎过来。
“海巫母……不会放过你们……”朝阳祭司的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石头,嘴角淌着血沫,“你们占的这片土地,迟早要被海云部踏平……”
琳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人,刚想上前会会他,腹间忽然又是一动,她下意识按住肚子,只听呼——
“嗬……”朝阳祭司突然发出第一声笑,像破风箱在喉咙里抽拉,“海巫母……您看到了吗?”他猛地抬手,枯瘦的手指在风雪里抓挠,仿佛要穿透云层触到什么,“您交给我的八千儿郎啊……”
第二声笑陡然拔高,凄厉得像被掐住的夜枭:“出发时他们笑得多欢!说要踏平雨族的雨澜城,要把雨族人的骨头磨成项链!哈哈哈……”笑声里突然滚出泪来,混着雪粒砸在冻硬的地上,“可现在呢?八千精锐啊……只剩我这把老骨头了!”
他转头看向身后——九名心腹倒在雪地里,有的睁着眼,有的断了脖颈,暗红的血在白雪上漫开,又被新雪层层覆盖。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此刻都成了风雪里的剪影。
“第三声笑”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炸开,他死死盯着琳的骑兵,那些人个个身手不凡,方才不过片刻厮杀,他的人便像割麦似的倒下,连他自己都耗得臂膀发麻,握权杖的手止不住地抖。“你们雨族人……确实厉害……”他喘着粗气,喉结剧烈滚动,“可那又怎样?”
风雪突然变急,卷着雪沫子糊住他的脸。
朝阳祭司猛地挺直脊背,第四声笑从牙缝里挤出来,又疯又狠:“踏平雨族的事业还没成呢!海巫母的誓言还在海上飘呢!我怎么能……怎么能认输!”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尸体,扫过比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骑兵,最后落在自己颤抖的手上——这双手曾接过海巫母亲授的权杖,曾在誓师大会上高举过八千儿郎。
“海巫母!”他突然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冻土上,积雪被震得扬起,“朝阳……无能!护不住弟兄们,完不成您的嘱托!”他抬起头,满脸血污混着雪水,“今日我便回归海神怀抱,请您睁眼看看——”
“定要为我报仇!定要让深海的怒涛卷过这片土地,把他们……都拖去喂鱼!”
说罢,他双手猛地举过头顶,将半截贝壳权杖狠狠砸向自己的额头。
“噗!”
权杖碎裂的脆响混着骨裂声炸开,血花溅在漫天风雪里,像极了出发时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