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天光穿透御书房的雕花窗棂,将昏黄的赤色铺满整间屋子。
檀香在铜炉里明明灭灭,映得梁柱上的盘龙浮雕忽明忽暗,贞启帝与太子的身影被拉得颀长,在金砖地面上随着话语轻轻晃动。
贞启帝指尖捻着一枚玉佩,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里,缓缓开口:“后天便是将士检阅的日子了,各州郡的准备,都妥当了么?”
太子垂手立于案前,声音带着几分凝重:“回父皇,各州知府已陆续抵达东都,唯有松州尚未到。
方才探清府递来密报,此次赵志淳随行,李青竟暗中遣了死士护其左右,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贞启帝眯起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指尖的玉佩转得更快了:“这么看来,李青是铁了心要步步紧逼。这些日子朕一直避着这茬,他倒越发得寸进尺了。”
太子年轻气盛,忍不住攥紧了拳:“父皇,既然他拿捏着我们不愿内战的心思,那索性便给他点颜色看看!多大的事?难不成他手里那点人还能翻了天去?”
贞启帝背着手踱了两步,摇头轻叹:“其一,朕已昭告天下,五年后便禅位于你。这个节骨眼上动兵,朝野必乱,如何对得起天下苍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堆积的奏折:“其二,师出需有名。李青毕竟是镇守西北的功臣,我们凭什么征讨他?届时天下人若说朕容不下功臣,这骂名要担到何时?”
“至于这第三,”
贞启帝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在西北的松州地界:“李青想要的不过是西北的话语权。
这些年他驻守那边,兵权却始终握在朝廷手里,所以才费尽心机培养新军,想探探朕的底线。只是朕没给他这个脸面,直接压了下去。”
太子脸上露出愤愤之色:“打又打不得,可李青像块狗皮膏药甩不掉。他点名要萱灵公主和亲,父皇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妹妹嫁给赵志淳那个草包?”
“自然不会。”
贞启帝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朕若真有此意,早便应了他。可若态度强硬地拒绝,李青便会彻底摸清朕的底线——朕绝不容他染指西北兵权。
到那时,他定会抓住朕不愿内战的时机生事,成与败他根本不在乎,依朕看,他的底牌怕是那些松州土着。”
太子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几分无措:“这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父皇……”
“朕明白。”
贞启帝抬手打断他,走到龙椅旁坐下,指尖敲击着扶手:“所以朕才一直拖着,不给他准话。但这次将士检阅,各州知府齐聚东都,松州偏要带着赵志淳来,明摆着是想在检阅后给朕下最后通牒——借着向公主提亲,逼朕给个了断。”
他忽然停住动作,抬眼看向太子:“对了,这件事,益合可有什么别的见解?”
太子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干咳两声,抬手挠了挠脸颊:“这……父皇不是说过,不让儿臣太过依赖益合么……所以他……”
“行了行了,你那点心思朕还不清楚?”贞启帝不耐烦地摆摆手,语气里却带着几分了然,“别装了,他到底怎么说?”
太子叹了口气,语气沉了下来:“唉,益合的想法与父皇不谋而合,都觉得内战打不得。
昨夜儿臣与他议事时,他提了两点:一是彻底拔除李青这颗隐患,免得日后再生祸端。
二是若暂时动不了西北那一派,那日后儿臣登基,必须得有能制衡他们的底气。”
话音落时,御书房里只剩檀香燃烧的噼啪声,夕阳彻底沉入西山,将父子二人的身影隐在渐浓的暮色里。
戌时。
孟府。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孟司温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
他端着茶盏,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眉眼,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瓷壁,目光沉静地落在跳动的烛芯上,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不多时,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孟皓清探出半个脑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飞快扫了眼屋内情形。
当他的视线撞进父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时,脖子几不可察地缩了缩,连忙推门进来,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孟司温呷了口茶,喉间发出一声轻响,慢悠悠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倒是能耐不小啊。好家伙,一言不合就把松州来的死士全给杀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杀伐果断了?”
孟皓清脸上堆起几分讪讪的笑,手指不自觉绞着袖口,声音放软:“父亲……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嘛。”
“少跟我来这套说辞。”
孟司温放下茶盏,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孟益合我可告诉你,这下松州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早就跟你说过,这改朝换代的浑水,你给我少掺和,你怎么半句都没听进去?”
孟皓清刚想往旁边的椅子上坐,屁股还没挨着凳面——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