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哐当!”一阵刺耳的铁链撞击声猛地撕裂了死寂。蕾妮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睑。两名全身铁甲的御林铁卫,踏着沉重如丧钟的步伐,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铁靴踏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空洞而压抑的回响。那是她的父亲,维扬。那个曾经如山岳般伟岸、让她仰望和依赖的父亲,如今却像一尊被暴风雨剥蚀殆尽的石像。
破烂的囚服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轮廓,水珠沿着褴褛的衣摆滴落,尚未落地便在刺骨的寒风中凝成细小的冰粒,砸在石板上,发出细碎而冰冷的“嗒嗒”声。他头上那对曾象征力量与威严的龙角,此刻黯淡无光,覆盖着厚厚的尘垢。原本熠熠生辉的龙鳞也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数十年的生命力。
蕾妮喉头猛地一哽,视线瞬间模糊,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王座上,卢斯慵懒地斜倚着,粗壮的龙尾垂在扶手旁,坚硬的鳞片与冰冷的石座缓缓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算计。维扬的处置本是个难题——殴打大学士罪不至死,关押两月已是足够的惩戒。可放他回封地?无异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现在好了,维扬亲手把刀柄递到了他的手里。
“跪下!”铁卫一声低喝,手上猛一发力。维扬踉跄着,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膝盖撞击石板的闷响清晰可闻。
“维扬,你可知罪?”卢斯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但字句间透出的杀意却让整个石厅的温度骤降。
维扬抬起头。视线越过高大威猛的卢斯,落在他身后——他的孩子们。罗斯紧紧攥着拳,指节发白;艾登紧抿着唇,眼中燃烧着怒火;小兰迪被罗斯死死捂住嘴,却仍挣扎着,发出含混不清的“父王”哭喊。而蕾妮,泪水已如断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下颌。维扬艰难地扯动嘴角,试图给孩子们一个安抚的笑容,那笑容却苦涩得如同浸透了胆汁。
自由?不。维扬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再让孩子们卷入这致命的漩涡。昨夜玛丽娜乔装潜入地牢带来的消息——蕾妮和艾登的计划,那些费尽心机偷制的地牢钥匙,玛丽娜提供的温泉管道图……原本精心策划的生机,却被那个急于向新主邀功的蠢货伊夫彻底断送!维扬的心沉入谷底,悔恨与绝望交织。他宁愿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腐烂,也不愿看到孩子们因他而受难。
“臣有罪!”维扬深深低下头,声音嘶哑但清晰,“逃狱乃重罪,臣无可辩驳,甘受国王责罚!”他认罪认得太快,太彻底,反而透着一股不惜一切的决绝。
石厅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嗡嗡声。贵族们表情各异:曾受过维扬恩惠的,眼神躲闪,流露出不忍,却无人敢出一言;更多想起他昔日严苛统治的,脸上则挂着毫不掩饰的冷漠与讥诮。火盆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他们形态各异的龙鳞上,光影摇曳,仿佛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窥伺着这场早已注定的审判。艾登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却被母亲罗斯死死拽住手臂,无声地摇头——卢斯尚未发话,此刻出头只会火上浇油。
“逃狱?”卢斯发出一串干涩的冷笑,如同枯枝摩擦,“维扬啊,你也是坐过这王座的人,何必避重就轻?温泉道?想法不错。可惜……”他缓缓起身,踱下台阶,目光如冰冷的探针扫过罗斯和她怀里的兰迪,最终伸出手,轻易地将还在挣扎哭叫的小男孩从母亲怀中夺了过来。“……地牢最深处可没福分享受温泉。要到最近的通道口,得穿过多少道铁门?方才,我的人已查过了,门锁完好无损。地牢禁绝魔法……钥匙,必然有人给了你钥匙。”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危险,掐着兰迪后颈的手微微收紧。
一瞬间,维扬全家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罗斯惊恐地捂住嘴,艾登眼中几乎喷出火来,蕾妮更是浑身颤抖。
“选吧,维扬。”卢斯单手提着哭闹的兰迪,举到与视线齐平,另一只手的指尖,隐隐有橙红色的炽热光芒在鳞片下流动,那是龙息即将喷薄的前兆。“是要包庇那个帮你的人,还是……给你的孩子一条活路?”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兰迪惨白的脸上扫过。
那个人是谁?维扬再清楚不过。是蕾妮!他的长女!但他怎么能用另一个孩子的命去换蕾妮的命?对于一个父亲而言,这根本不是选择,是酷刑!
蕾妮却已看清了绝境。如果她不站出来,父亲必死无疑,弟弟也难逃毒手!泪水早已浸透了她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入石厅里所有的绝望,正要开口——
一直沉默如影的能猫,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半步,极其轻微却坚定地对她摇了摇头。
“国王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