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回来时,琴弦生了锈。"碧水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温北君心头却重若千钧。她的手指抚过琴身上那道细痕——那是瑾潼五岁时顽皮碰倒琴架留下的。当时小丫头吓得直哭,碧水却笑着说:"不妨事,这痕迹会让琴音更动人。"
温北君鼻尖发酸。这把焦尾琴是他踏遍江南三十城寻来的聘礼,琴腹内还刻着"永结同心"四字。当年碧水抚琴时,总爱用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擦拭琴弦,说是怕手上的薄茧磨坏了丝弦。
"娘亲总说..."瑾潼突然开口,声音哽咽得变了调,"爹爹最爱听她弹《梅花三弄》。"少女攥着腰间佩刀的刀穗——那是用碧水生前最爱的丝线编的,已经磨得起了毛边。
碧水垂眸浅笑,素白的手指轻轻搭上琴弦。第一个音符跃出时,满院的枇杷叶都为之轻颤。温北君闭上眼,熟悉的旋律如流水般漫过心田。他仿佛又看见那个雪夜,碧水在梅树下抚琴,雪花落在她的眉睫,被体温融成细小的水珠。那时他站在廊下,呵出的白气与琴音交织,在寒夜里凝成永恒的记忆。
琴音忽然一滞。碧水的指尖悬在弦上,微微发颤。一滴晶莹的泪落在桐木琴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太久不弹,生疏了。"她勉强笑着,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掉,"这首曲子,我练了十年..."
温北君在她身旁坐下,粗糙的大手轻轻覆上她冰凉的手背。他的手因常年握剑布满厚茧,关节处还有几道狰狞的伤疤——那是为瑾潼挡箭时留下的。此刻这双曾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手,却温柔得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
"我教你。"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微微的颤抖。掌心传来的凉意让他心如刀绞,那是亡者才有的温度。
两人的呼吸在晨光中交织,琴音从生涩渐渐变得流畅。碧水的手指在他的引导下找回了记忆中的韵律,指尖与琴弦相触的瞬间,仿佛有细小的火花迸溅。当最后一个音符余韵袅袅地消散在空气中时,一片枇杷叶轻轻飘落,恰好覆在琴尾的裂痕上。
瑾潼站在一旁,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从未见过父母琴瑟和鸣的模样,此刻胸中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少女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惊觉松开。腰间佩刀上缠着的平安结随风轻晃——那是温北君在她及笄礼上亲手系的,红绳早已褪成了浅粉色。
"真好听。"她哑着嗓子说,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比宫里的乐师弹得还好。"这话倒不全是奉承。那些宫廷乐师奏的《梅花三弄》,总是太过工整,少了碧水指下的那份灵动与深情。
碧水笑着摇头,眼角的细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说漂亮话了?"她伸手想为女儿拭泪,却发现瑾潼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只得改为轻拍她的手臂。
"我说真的!"瑾潼急得直跺脚,脸颊涨得通红,"爹爹的手那么粗糙..."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目光落在父亲扭曲变形的右手上——那是五年前为她挡下毒箭留下的残疾。曾经能挽弓射雕的手,如今连茶盏都端不稳。
温北君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眼眶发热。当年那个总爱拽着他衣袖要糖吃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了英姿飒爽的姑娘。"傻丫头,"他故意板起脸,声音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爹爹的手还能弹琴,还能抱你,这就够了。"
瑾潼再也忍不住,扑进父亲怀里嚎啕大哭。泪水浸透了温北君的衣襟,烫得他心口发疼。"对不起...对不起..."少女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如果不是我太没用..."
"瑾潼。"碧水轻声唤道,将女儿拉到身边。她掏出一方素帕,帕角绣着歪歪扭扭的梅花——那是瑾潼第一次学刺绣时的作品。擦拭泪水的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你爹爹从未后悔过。"她顿了顿,目光与温北君相接,"就像他当年为我挡下那一箭时一样。"
温北君呼吸一滞。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他奉命巡查边境,在官道旁遇见被山匪围攻的碧水。一支淬毒的羽箭破空而来,他想都没想就挡在了她身前。后来他在鬼门关前徘徊三日,碧水就守在他榻前三日,用梅露一滴一滴润着他干裂的唇。那时她哭得比现在的瑾潼还要凶,眼泪砸在他脸上,烫得他生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娘亲..."瑾潼抬起泪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您和爹爹的故事,能再讲一遍吗?"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令朝野敬畏的虞王,又变回了缠着父母讲故事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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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与温北君相视一笑。阳光透过枇杷树的枝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带来远处花海的香气,院墙上的藤蔓轻轻摇曳,像是在为这场迟来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