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做事皆有章法,进退有度,很少有失态的时候,听到王承恩颤抖的声音,他没有怪罪王承恩御前失仪,反而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起来:“什么捷?快念予朕听听!”
王承恩用手背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清了清嗓子以后,开始抑扬顿挫地念道——
“窃鞑贼猖獗,犯边内抢,十万兵围遵化。职于初十一月初二日,奉张知府、梁兵宪之令,率马步两千五百北上,星夜披驰,至初六日抵三屯营,时闻报遵化失陷,三屯营诸将除总兵朱国彦外,皆尽潜逃,卒伍亦有开城自溃之隐忧。”
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崇祯,发现其在认真倾听以后,王承恩继续念道:“三屯营乃蓟州之要冲,永府、关门安危之所系。职虽不才,不敢以虏贻君父,坐视贼荼毒元元(指百姓),试欲螳臂当安车,以骨血阻夷锋。然职亦有其罪,先是,以外镇入城,至是,朱总兵自经后取其印信、调其卒伍,诚惶诚恐,自请其罪。”
“当机立断,矢忠殚虑,非责乃功耳,晓谕兵部,不可籍此议其罪!”
崇祯一句话就给这件事下了定义。
“奴婢知道了。”
崇祯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继续念!”
这是自建奴入口以后,崇祯第一次展露笑颜。
得了鼓励的王承恩声音更加高亢了起来:“果如职所料,初七日寅时,虏酋皇太极遣贝勒多尔衮、蒙古左营固山鄂本兑,兵马六千余来犯,驻营于景忠山北,连营数里。”
“职遣把总杨善、陶国振、张孝儿、范继忠等婴城自守。晨时奴遣马步交攻西、南两面,推楯车、架云梯,死兵在前,甲兵于后,蚁附而上,几度登城。赖将校卒伍感念皇恩天泽,拼死御敌,枪炮火器,分断冲打,力保城池不堕。”
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但听见建奴几度攀登到了城墙上,崇祯的拳头也不由得握紧,呼吸也更加沉重了起来,似乎自己也正在城头厮杀击贼。
“自晨至午,自午至昏,挑灯夜战,毙敌无数,奴尸积肢筑,半至垣墙。职部亦损伤颇甚。时职与操守金士麟、游骑司苏日格、三屯营千总虎力共议,趁夜劫营,击其所必救,于是三人率队星夜出城。不料奴亦遣兵潜越,掘小东门之城墙数丈,蜂拥而入。”
“此报国之时也,职连调西、北二城精兵下墙而战,分列中军于前,残营于左右,深沟高垒,三道以御。北门守张孝儿肩骨断裂,犹奋杀奴;亲兵官李柱连毙数人,颅脑遭创;职亦披创数处,幸金士麟等大军突进,纵火烧营,奴贼军心大乱,自城溃出。”
“此战,共斩级一百九十三级,其中,真夷一百一十九,含白巴牙喇一人,另俘二十三人,白巴牙喇又一。昼夜连战,贼死不知凡几,拖尸而回,尸焰腾空。初八日午时,奴自西去,现中左所游击曹文诏率部来援,职与文昭,伏候指示。乐亭营守备韩林,谨报。”
王承恩念完,连脸上的褶子都流露出了笑意,目光随即看向了坐在御案后的崇祯。
“拿来!”
崇祯一伸手,王承恩赶忙将手中的折子递了上去,虽然兵部重新将韩林的塘报用桑皮纸重新誊抄了一遍,崇祯无法看到韩林真实的笔墨,但他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又将这份塘报仔仔细细地览阅了一遍。
等看完以后,崇祯将其轻轻地放在御案,身体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圣人?”
见皇上许久都没有出声,王承恩轻轻地唤了一句。
片刻以后,坐在御案后的崇祯发出了开怀的大笑声。
王承恩听着,再次用手背拭了拭眼角。
自建奴入口内犯以后,每日所呈递上来的塘报、抵报大多都是哪哪的关隘又被建奴攻克,谁谁谁又降了奴,皇上每日茶饭不思,容颜也憔悴了不少。
这可是自奴贼入口以来的第一封捷报,他太明白这事儿对于皇上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笑着笑着崇祯咳嗽了两声,王承恩赶忙上前劝道:“此虽为大捷,但圣上还是要保重龙体才是。”
崇祯笑着摆了摆手:“朕无碍,对了,朕有些饥了,传些膳食来。”
王承恩大喜过望,皇上终于肯吃东西了。
他刚要转身去安排,就听见崇祯在背后又道:“寒夜职戍,你们也辛苦了,传令御膳房准备一些饭食,赐予宫人侍卫。”
王承恩回身趴伏在地上,叩首哽咽道:“奴婢代他们谢圣上恩典。”
王承恩走出去以后不久,四周都爆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欢动声,崇祯向外看了一眼,笑着又将那封塘报给拿了起来,细细品读。
御膳房的动作很快,不久一碗窝羹和几样小菜就被人端了上来,皇帝的饮食需要严格的把控,夜里不能着大荤大腥,应当以清淡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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