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那位元婴初期的白须老者抚掌赞叹，声若洪钟。
“庄贤侄这首《咏侠剑》，起句‘青锋淬砺自煌煌’便定下堂堂正正之基，‘山河万里斩魑魍’气魄宏大，尾联更是点睛之笔，将侠者之心、书生之志与浩然正气、书院精神完美融合，已得‘侠’之真髓！实属难得！”
另一位中年学士频频点头，接口道：
“崔师弟的《侠骨吟》亦是不凡！
‘正气盈怀震碧空’，‘一身傲骨立云峰’，何等铿锵傲岸！更妙在‘日月悬天万古瞳’一句，将侠者之目光提升至洞察千古、明辨是非的至高境界，格局宏大！了不得！”
“孙师兄的《剑侠客》虽为五言，却短促有力，杀气凛然！”
一位女修士眼中异彩连连。
“‘霜锋诛恶鬼，热血铸忠魂’，对仗工整，意象鲜明，‘勘破尘世网’一句又暗含超脱之意，最后归于‘正气满黄昏’，悲壮而充满希望！”
台下大部分弟子更是兴奋激动，议论纷纷。
“庄师兄大才！此诗当为今日魁首！”
“崔师兄那句‘丹心照史自乾坤’真是荡气回肠，听得我热血沸腾！”
“三首诗皆紧扣我书院根本，浩然正气沛然莫御，这才是真正的‘侠’与‘剑’！”
“是啊，剑是心中正道之剑，侠是胸中浩然之侠，岂是徒逞血气之勇可比？”
“那李新怕是连一首都未必能作出，即便作出，又如何能与这三首珠玉在前相比？”
“看他如何收场！竟敢质疑我书院之道！”
支持派欢声雷动，气氛热烈至极，仿佛胜负已定。那炷香才燃烧了不到一半。
然而，台下并非全是颂扬之声。
史君开眉头微蹙，低声对身旁的单方道：
“诗确是工整，才气亦足，气象也正大光明，只是……”
单方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
“只是过于‘正大光明’了，像是照着书本拓印出来的。
通篇是‘诛魑魍’、‘斩鬼魅’、‘震碧空’，听着响亮，却像是站在云端指点江山，何曾沾过半点血腥泥泞？
他们的剑，怕是连鸡都没杀过，倒先想着‘荡乾坤’、‘论短长’了。
这侠，做得也太轻松便宜了些。”
史君开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台上依旧沉默的李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认同诗词本身的文学价值和其中蕴含的书院理念，但也无法完全反驳单方的话。
这几首诗，美则美矣，强则强矣，却总像是隔着一层晶莹剔透却冰冷坚硬的琉璃，看得见那理想化的豪情万丈，却触摸不到真实世界的温度与重量。
史君开也知道，单方此次再回到巽风书院，也是想看看李新来到书院，这些人肯定也会找其麻烦，他是来看热闹的。
一些中立的修士和少数弟子也面露沉吟，显然也有人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隔阂感”，只是在一片叫好声中不便直言。
崔文将台下反应尽收眼底，尤其是支持派的狂热和中立者的沉默，更是让他志得意满。
他昂首看向李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和催促：
“李新道友，香已过半。我等同门偶有所得，已抛砖引玉。阁下久经历练，想必对此题别有高见，何不让我等开开眼界？也好让我书院上下，见识见识阁下口中的侠剑为何物？”
所有人的目光，或期待，或嘲讽，或担忧，或好奇，瞬间全部聚焦于孤身伫立的李新身上。
台上，那炷香静静地燃烧，青烟袅袅。
面对崔文一方洋洋得意的诗作与台下几乎一边倒的赞许，李新神色依旧平静。
那首《咏侠剑》在他听来，辞藻华丽，气魄宏大，却如精致的琉璃器皿，美则美矣，毫无杀伐之气，更无真正的侠者身上那股混合着酒气、血性与不羁的复杂味道。
香炉中的香缓缓燃烧，过半之时，李新才缓缓上前一步。
他拿起笔砚，负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了这文华台，看到了更遥远的江湖。
他缓慢下笔，笔墨无声，却似乎瞬间压过了场下的嘈杂：
“《侠客行》
巽客着青衣，沧雨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巽城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陆离，持觞劝凌空。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援宋挥宝剑，宁坪先震惊。
千秋几壮士，烜赫巽风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万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