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看着手里的字条，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周家，那是周家，那是周家啊！
周家一直忠厚本分，勤勤恳恳，毫无逾矩，且讲江湖道义，多行善事，怎么会是周家？
周家毕生忠诚，韩展业起事时，搅得京都天翻地覆，有多少百姓资釡皆空，被迫流离转徙？有多少卖儿鬻女，仍不能活命？又有多少六尺之孤无所依托，沦落街头？这些上位者看不见，可周家却是清清楚楚的！
如果不是为免天下黎民再遭杀戮，他们怎会甘愿侍韩氏？
周家人如此忧国忧民，忧时忧世，应当是最无愧的，但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却总深感有负林氏。
“是我林氏……负了你们啊！”
他才与周家家主碰面多久？他也让星舒暗示过皇帝，不可动周家的。
屠杀怎么发生得这么突然？
良久，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进了木屋，招来奋发图强的卫思易，缓缓说，“大云王朝，已经不行了。”
卫思易抬头，满眼不可置信，“先生？”
“周家主系，没了。”林知看着他，无情地告诉他这个消息，“七十一口，昨夜皆丧命，尸体也被大火烧了。”
“走水？”说完他就自己囔囔，“不，不是，怎么可能会是走水，不是……”
“当然不是，是云皇。”林知适时提醒他，“云皇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你就是风朝遗孤都对你痛下杀手，更何况是一直以来都对风忠心耿耿的周家呢？思易，你该认清现状了。”
卫思易的眼泪啪嗒地掉，也不知他听进去了没有，反倒是转身就跑出去了。
他何尝不知道呢。
这个皇帝，善猜疑得很，就是最效忠的奴仆，他都能在睡梦中说杀就杀，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
傍晚，林知才在小山头找到卫思易，彼时他正蜷缩着腿蹲在大石块后哭。
林知没说话，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他。
卫思易很是消沉，沙哑的声音说，“周家上至八十老妪，下至三岁小儿，皆毙命！哥，你有空替我为他们烧柱香吧，此事，是我对不住他们。”
林知轻声说，“我给他们立了牌位，你同我去上炷香吧。”
卫思易点点头，起身时趔趄了一下，蹲久了腿都麻了，但他忍着直达大脑的麻意，一步一步地迈开腿，他该给他们上香的，是他对不住那些忠勇之辈，他一刻也不愿再等。
林知带着他进了作为祠堂的小木屋，卫思易初到此处时进来过，他当时贪玩偷偷跑进来的。
祠堂通常都是庄严肃穆的、是神秘莫测的，这个小木屋更为它添上可怕，小卫思易被那一排排的牌位与密密麻麻的香吓到了，腿抖得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
这里头的气氛太过压抑，所以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进来过。
这是他第二次进来。
现在他也知道了，祠堂供奉的是自家的祖先，但这个小祠堂里头却不止林姓。新添的牌位刻着的便是周姓。
原来林知一直记着他们……
“周诚（字开德）、周录（字启智）、许敦（字忘瑛）、许免（字伯分）……”
一个个名字被刻在了上面，那是代表他们……身死了啊！
卫思易哽咽不已，颤抖着手点燃香，不住地抽泣着。
七十一口！七十一口！！！
“呜呜……啊……！”
上完香，林知不愿看他如此，就喊了他出去。
夜深露重，寒风刺骨，两人一前一后静静走在小石子路上。
林知先出声，语气里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沉重，“文隐，我寻你回来时便同你说过，我们都是风朝遗孤，我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只是当时时候未到，我便没跟你说太多，如今我便把事情的原委都同你讲清楚。”
一直低着头的卫思易蓦然抬头，神情悲恸，好似要大哭，“哥，你说真的？”
“我们是风朝林氏后代，我们的父皇是末代穆风帝，我的母后，也算是你的嫡母，是何家上一代嫡女，我们与现任何州牧是表兄弟。”林知缓缓道来，“周启智与许伯分也算是我们的旁表兄弟。”
卫思易恍惚，绕得有些远，而且周何两家联姻了，“启智与何家女呢？他们是什么关系？”
“也算旁表亲。”林知解释道，“当时我并不知道，就让他们联姻了，后来去查了才知道。”
当时图谋壮大势力，就让两家联了姻。林知查过的，但他们瞒得紧，只知道周家嫡少爷与管家之子有断袖之情。起初林知也不甚在意，可是何怡芳嫁过去许久，周启智对她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的。
林知再让人去查，只查到了大致是不肯断了断袖之情，也不敢带人远走高飞。
照周家那小子的脾性，不该妥协的。此事困扰了林知许久，直到暗卫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