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漓知道,自己猜对了,也戳中了。
他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
激烈的战斗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夜风吹过残叶的沙沙声。
良久,夙尘眼中那翻江倒海的激烈情绪缓缓沉淀下去,化作一片更深的、令人心悸的幽暗。
他周身的魔气收敛,眉心的朱砂恢复了沉静的血色,眼角的魔纹也悄然隐没。
他缓缓走回银杏树下,动作轻柔地将一片落在南湘发间的银杏叶拂去。
白漓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却透着一种孤绝的萧索。
他啧了一声,身形一晃,已落在院中石桌旁。
不知从哪里摸出两个古朴的酒坛,拍开泥封,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妖域特有的凛冽果香。
“喂,疯子。”
白漓将一坛酒隔空抛向夙尘,“打了半天,口干。陪本王喝一杯?”
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傲慢,却少了几分针锋相对,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的邀请。
夙尘抬手稳稳接住酒坛,冰冷的坛身入手。他低头看了看酒坛,又看了看石桌旁兀自灌了一口酒的白漓。
月光下,妖王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模糊,那抹嫣红的眼尾在酒气氤氲中,竟透出几分落拓。
没有言语。
夙尘抱着酒坛,走到石桌旁,在白漓对面坐下。
他拍开泥封,仰头,辛辣凛冽的酒液如同火焰般滚入喉中,灼烧着冰冷的五脏六腑。
这酒,像极了此刻他心中的滋味——苦、辣、痛,却又带着一丝宣泄后的、奇异的畅快。
白漓看着他喝酒的样子,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在这片狼藉的小院中,在漫天飘落的金黄银杏叶下,在沉睡的南湘身旁,沉默地对饮起来。
月光如水,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竟生出几分奇异的、惺惺相惜的孤寂。
一个是堕魔的佛子,背负着血海深仇与逆天执念;一个是统御万妖的王者,看透了仙佛虚伪与世事凉薄。
五十年前或许还是立场分明的死敌,五十年后的月下,却因共同的不屑与孤独,暂时放下了刀兵,共享一坛烈酒。
酒入愁肠,化作无声的叹息,融入这青梧谷的沉沉夜色。
远处,山影如兽蛰伏,暗流汹涌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
而这一切也被南湘看在眼里,她是一脸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