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本就收到青云道观隐隐邀约的道士,背着桃木剑、揣着罗盘,趾高气扬地占了街角最好的位置;从偏远州县赶来的名医术士,挑着药箱、摇着铜铃,逢人便吹嘘自己能“肉白骨、活死人”;更有甚者,是些身披黑袍、脸上罩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巫婆,或是穿着花红柳绿衣裳、浑身挂满黄符与铜铃的术士,走在路上叮当作响,引得百姓纷纷侧目。
前几日刚结束科举,京城还浸在笔墨香与折桂的喜气里,茶楼酒肆间满是谈论策论、互贺名次的举子。可这会儿,书生气息早被这股光怪陆离的风潮冲得烟消云散。茶桌旁讨论的不再是经史子集,而是“城东某道士能呼风唤雨”“西巷某巫婆能用狗血镇邪”;连孩童们的游戏,都变成了披床单扮道士、画符咒扔石子。
程郭酒楼本是京城中少有的清净地,每逢初一十五便设素宴、请高僧讲经,还会挂出那幅据说绘有万佛真容的“万佛图”,引得善男信女纷至沓来。可如今,这里也成了奇人异士们的“秀场”。
他们哪是来参佛观景的?不过是瞅准了酒楼常有权贵出入,故意穿着奇装异服混进来,要么在佛堂前突然甩出道符,要么对着万佛图胡言乱语,更有甚者,竟掏出随身携带的狗血往地上泼,嘴里还念念有词,摆明了是想闹事博眼球,好让二皇子那边注意到自己。
这乱象让程郭酒楼的东家程景浩忍无可忍。他自小在乡村长大,本身就是个街头赖皮,哪容得这些人在自己地盆!撒野?
当即拍了桌子,对掌柜和伙计们下令:“往后再瞧见穿得怪模怪样的道士、巫婆,甭管他们说什么,直接架出去!要是敢在万佛图前大叫大跳、乱扔符咒、泼狗血的,不用客气,先打一顿,再扔到街上去!”
伙计们得了令,腰杆也硬了。昨日就有个戴骷髅面具的巫婆,刚往酒楼门槛上贴了道黄符,就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伙计薅着胳膊拖了出去,那面具掉在地上,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引得围观者一阵哄笑。还有个自称“半仙”的道士,在讲经时突然跳上供桌,说自己“见着佛祖显灵,要为二皇子指条明路”,结果被程景浩亲自让人按在地上,打了二十板子,像拖死狗似的扔到了酒楼后巷。
经此几遭,程郭酒楼才算稍稍清净了些。只是这京城的闹剧,还远远没到收场的时候。
程郭酒楼一楼上二楼的楼梯口被屏风隔出片小天地,程景浩正懒洋洋地蹲在长凳上,指间捏着把瓜子,嗑得有滋有味。他嗑得极讲究,每瓣瓜子壳都规规矩矩扔进桌角的青瓷碟里,堆得像座小小的白瓷山。
斜对面的武老头可就没这讲究了,只见他翘着二郎腿,唾沫星子伴着瓜子皮飞,脚边早落了一地狼藉,黑布鞋碾过瓜子壳,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程景浩斜睨了他一眼,又瞥了瞥那片狼藉,没好气地用脚尖点了点地面:“我说武老头,吃相能不能体面点?桌上碟子空着呢,又没人跟你抢——贾老头那抠门鬼不在,你倒越发放飞了。”
武老头“噗”地吐出片壳,嘿嘿一笑,眼神里带着点戏谑:“你小子还有闲心管我吃相?全京城的人都快疯了,为着二皇子那‘万金’,什么牛鬼蛇神都往京城钻,偏你倒好,把上门的全往外赶。就不怕里头真藏着个能接断臂的能人,错过了富贵?”
程景浩被他这话逗得“嗤”地笑出声,手里的瓜子也停了:“能人?您老也信这个?全国数得着的清风道观,里头最有能耐的白鹤真人,前几日托人递话,都说断肢重续是逆天而行,他没这把握。就外头那些穿得花里胡哨、只会扔符咒泼狗血的主儿?省省吧,纯属浪费精神。”
武老头一听程景浩那话,浑浊的眼睛“唰”地亮了,像陡然燃起来两簇小火苗。他猛地往前凑了凑,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几乎要探过桌子,脸上的褶子被这股子兴头扯得舒展开来,堆成几道笑纹:“这你就不懂了。”
程景浩挑眉,手里转着瓜子壳,慢悠悠地接话:“我怎么不懂?论起见人,我在牢里混了四年多,见过的奇人异士可比你多。那些真有本事的,哪会像外头那群人似的咋咋呼呼?大多爱藏着掖着,不显山不露水。”
武老头被他这话堵了堵,却更来了劲,往前又挪了挪,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探究:“那你老实说,这世上……真有能把断了的胳膊接回去的人?”
程景浩指尖的瓜子转得更快了,脸上浮出几分玩味的笑,像是藏着什么秘密:“还真让你说着了。依我看,还真有两个能成的。”
他顿了顿,把瓜子往桌上一放,屈起手指开始数:“其一,是远在边关宏昌县衙的黄杵作。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他原是太医院的黄院史,前半生在太医院里那可是风生水起,多少王公贵族求着他看诊。后来不知怎的被贬了,后半生就跟尸首打交道,成了个验尸的杵作。可你别瞧他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