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立刻横跨一步,身体微微挡住他,脸上堆起一丝勉强的镇定,声音刻意放得轻缓,带着一种急于澄清却又底气不足的意味:“没事,他上班干活扭伤了筋,静养些日子就好了。”她甚至还尴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笑容落在旁人眼里,却比哭还难看。
“哦……哦……那你自己当心点。”亲戚狐疑地应着,目光在寇大彪明显不对称的后背轮廓上又锐利地停留了几秒,才慢吞吞地移开,投向花圈丛中那张外婆小小的、慈祥的遗像。
舅舅站在灵柩前方,神情极度憔悴,仿佛整个人都被悲痛抽干了精气神,一夜之间苍老了不止十岁。他展开手中厚厚一沓的悼词,声音沉痛而颤抖地响起,艰难地叙述着外婆平凡、辛劳却饱含温情的一生。礼堂里静得可怕,只剩下舅舅哽咽得几近断裂的嗓音,以及四周努力压抑却终究无法全然克制的低低抽泣声。
寇大彪夹在亲属的队伍里,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仅仅几分钟的肃立,对他而言却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酷刑。为了维持这最基本的姿势,腰背的肌肉早已绷紧得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每一次轻微的呼吸起伏都带来一阵尖锐的穿刺感。剧烈的疼痛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僵硬感从脊柱深处疯狂蔓延,两条腿抑制不住地打着颤,不让身体过分倾斜倒下的意志正一点点被消磨。
哀乐再次凄厉地响起,低沉而粘滞,宣布着至亲告别的环节到来。人们沉默地排起长队,神情哀戚地缓缓绕行至肃穆的灵柩前,去做那最后、最痛彻心扉的瞻仰。
轮到寇大彪了。他几乎是拖着一条如同灌了钢针的腿往前挪。那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却走得气喘吁吁,他勉力支撑着走到灵柩旁侧,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脚下深色的地毯,几乎要将那厚实的织物盯出两个洞来。
灵柩中,外婆静静地躺着,身下铺着厚厚的鲜花和纸钱。她戴着一顶黑色绸缎帽子,帽檐下露出稀疏的银发,枯瘦的脸颊深深凹陷,嘴唇抿成一道青紫色的直线,嘴角向下耷拉着,那双曾盛满慈爱的眼睛如今紧紧闭着。
周围的亲人们有的放声痛哭,有的在一旁默默抽泣。寇大彪凝视着棺椁内外婆的遗容,一股尖锐的悔恨再次猛地扎进心脏。他试着像别人那样哭出声来,可无论怎么酝酿情绪,却始终挤不出一滴泪。
腿部传来的麻木像电流般传向后背,他猛地将手插进口袋,指甲狠狠掐进大腿内侧的皮肉里,试图用这自造的疼痛来转移腰背的剧痛,让自己坚持站立。耳畔哀乐的旋律扭曲成尖锐的蜂鸣,灵堂里亲友的啜泣、香火燃烧的噼啪声,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坚持住……至少撑到磕完头……” 他咬紧牙关,舌尖尝到铁锈味的血腥,但膝盖却不受控制地发软,仿佛脚下的瓷砖正在融化。就在司仪示意家属盖棺的刹那,他眼前骤然一黑,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直朝地面栽去——最后一刻,幸好背后有人扶了他一把,才让他不至于狼狈摔倒。
告别仪式远未结束,寇大彪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可怕,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实在无法支撑了,侧头对身边的母亲艰难地挤出一句:“妈,我……我得去边上坐会儿。”母亲看着他痛苦到扭曲的脸,眼中满是心疼和无奈,只能默默地点点头。在无人注意的间隙,他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挪,艰难地拐进了旁边空无一人的家属休息厅。
休息厅里同样冰冷刺骨,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呛人。寇大彪像一滩烂泥一样,重重地跌坐在靠墙的长排座椅上。即使坐下,腰后那个畸形的突出物体依旧让他倍感不适,他只能侧过身体,歪斜着扭进座椅的角落,勉强找到一个稍能缓解疼痛的姿势。
礼堂内传出的哭声、告别辞、哀乐……这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障,沉闷而遥远,却又固执地钻入他的耳朵。
寇大彪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索出皱巴巴的烟盒和打火机。火光一闪,点燃了一支烟。他猛吸一大口,辛辣的烟雾呛入肺中,带来短暂的、麻痹般的空洞感。他闭上眼,痛苦地皱紧眉头,他知道自己应该去送外婆最后一程,可身体的无力与疼痛早已经耗干他最后一丝心力。此刻,他脑中唯一清晰的念头,就是回家躺下,什么都不去想。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休息厅的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撞开!寇大彪最讨厌的长辈——大姨夫——冲了进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地一扫,立刻锁定了角落里蜷缩着的寇大彪。
“你在这儿窝着干什么?!”大姨夫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怒和斥责,大步流星地闯进来,冰冷的寂静瞬间被撕得粉碎。“里面!最后一步了!外孙都要上去给老人盖棺敲钉子,你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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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大彪身体下意识地一个激灵,猛地抽紧的肌肉立刻引爆了腰间的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地闷哼出声,痛得五官都揪在了一起。他抬起头,艰难地试图解释:“大姨夫……我……我人不方便,站不起来……”
“这是你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