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韶不闪,还说什么,“嫂嫂,够了!”
够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这哪儿就够了。
不闪,那好,射中谁就算谁的,若是果真射中谢韶,那便正好报了昨夜的仇。
阿磐手中的弩虚晃一下,引得谢韶本能地就抬刀往一旁挡去。
这第三支弩箭已然勾动扳机,倏然一下,霍的就射中了南平的裙摆,叫她一时被钉在地上,躲闪不得。
南平抓住谢韶的袍角不肯松开,可怜兮兮地求道,“姐姐.........平儿好疼..........姐姐不要杀平儿啊!平儿..........平儿好疼啊..........平儿好心来看姐姐,姐姐没有........姐姐没有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总要杀平儿..........”
装出一副十分可怜的模样,却又要对一旁的谢韶点上一句“有见不得人的事”。
她既知道谢韶对晋君忠心耿耿,自然要把今日大明台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全都禀报上去。
阿磐早看透了她,因此笑了一声,“听着,谁敢动我的孩子,谁就得死。”
说给南平听,也说给谢韶听。
谢韶黑着脸不说话,他本人昨夜不也起了杀心吗?
南平的嘴巴真是厉害,那弩箭在她腿上插着,一张脸都疼得不成颜色了,她还抽抽搭搭地说上一大段。
她还哭着说,“我哥哥按君命北上,可走前若是知道平儿死了...........若是看见平儿伤成这番模样.........便是哥哥做不了主,燕王、韩王、楚王..........也定要为赵国说上几句公道话........”
南平为活命,把能搬出来的人,都搬出来了。
谢韶缓缓拔刀,刀拔出了半截。
一半刀留在鞘内,一半刀闪着寒光,微微别过脸去对着南平道,“公主走吧。”
弩还在手中不曾放下,阿磐愕然问,“谢韶,你干什么?”
谢韶肃然,“几国国君都在晋阳,赵王也还没有走呢,我不会让赵国公主不明不白地死在宫里,致主君于不义!”
如他们所说,赵王已经按晋君的吩咐宗庙伏罪,晋君便该信守道义,放赵人北去。
若是这时候,赵国公主死了,便是晋君背信弃义,为礼崩乐坏再添上重重的一笔,届时大战又起,晋君也必在各国的史书里留下‘暴君’的名声。
因而,南平竟是不能死的。
有了谢韶相护,南平如蒙大赦,也不管一瘸一拐的腿和散乱半边的青丝是多么地狼狈,她在谢韶的身后,爬起身来就往外跑。
临出殿门前,却回眸冲她一笑。
那朱红的嘴唇与疼得发白的脸色两相映照,愈发显得鲜翠欲滴,妖艳骇人。
她必定要去谢玄殿前卖惨,好告诉谢玄,她是因了什么被大明台里的人射中这数箭的。
她必定要说,是因了大明台里的人要杀人灭口。
谢玄必定还要问,那因了什么,要杀你灭口呢?
南平必定要答,因了中山君呀。
因此,这算是被南平算计了吗?也许吧,不管南平今日是不是有意激怒她,她都确定留不得南平。
确定无疑。
那一瘸一拐的人很快消失在了殿门,有人惊呼,“南平公主受伤了,快送公主回殿,快去叫医官来!”
唉,你瞧,赵人都能见医官,可她与谢密召不来。
单是这样一想,就够令人沮丧了。
阿磐怔然,“因而,要对我拔刀?”
谢韶亦收刀入鞘,一双手垂了下去,“对谢某来说,中山人比赵人更可恨。”
在晋人心里,中山人竟比赵人更可恨吗?
可她又并不算是中山人。
她是真真正正的晋人呐。
阿磐错愕失神,好一会儿才道,“中山人可曾屠了姬氏,分了晋?”
你猜谢韶说什么。
他的话如一声惊雷,“也许没有,可中山出来个‘妺喜’!”
呵。
妺喜。
妺喜,妺喜,又是妺喜。
怀王四年,正是因了“妺喜”的话,崔若愚曾一只角觞把她的额头砸得头破血流。
也许在许多人眼里,她仍旧是要祸害晋君的妺喜。
也许最初是,后来不算了。
可再后来因了谢密,又是了,又定然是了。
他身边的人都这样想,谢玄也会这样想吗?
大抵也会吧。
不知道。
旁人不知她曾是中山细作,谢玄却一清二楚,如今这个细作,看起来仍旧在为中山做事。
阿磐怔怔地垂下了弩箭,谢韶已微微垂头,抱了抱拳,转身便大步往外走去了。
殿门一阖,关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