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父皇的态度很鲜明,正如方才所言,昭楚即便真与林尽染私相授受,那也是得了父皇的首肯。可一旦皇后借势介入,这桩家事便可能置于文武百官的睽睽目光下,所谓‘家事’也就成了朝堂博弈的筹码。
三皇子呼吸微滞,再偷觑他父皇时,只从他的面色和眸中读出几分怒其不争和失望。
皇后以太子承琰需要医治和静心休养的名义,将他们拒之帐外原是这层用意。人多口杂之际,根本无从预判其他皇子的动向,而此时谁先按捺不住踏入行帐,便等于自曝背后的动静。
天色渐暗,帐中茕茕微弱的灯烛之光愈发显得明亮,倒影出两条身影交藤如缠,时不时地溢出破碎般的低喘。
恰逢皇后携国舅及数位与林尽染交好的朝臣至帐外,作为公主贴身侍女的和铃显得尤为扎眼。可在场之人中,也唯有皇后与国舅能一眼识辨出。
和铃本就在帐外听了大半个时辰的呻吟和喘息,双腿早已软得打颤。眼见来人,惊得立时瘫软在地,旋即抖如筛糠般稽首请安,“奴婢···奴婢拜见皇后殿下。”
是时,帐中又传出一阵压抑而嘶哑的哀鸣。
皇后、国舅、以及各部司朝臣如何能不懂这是何动静!
众人眸中闪过几分戏谑、猎奇和艳羡······
当下他们自然不会将帐中正在交合的两人看作是林尽染和昭楚。毕竟宋韫初适才离开,不就是为治疗前者的伤势么!
皇后面颊浮起薄红,声线却稳如寒潭,“和铃,你怎会守在林御史的帐外?昭楚呢?”
她竟是昭楚公主的贴身侍女!既是贴身侍女在帐外看守,那行帐内岂不是公主正和林尽染欢好么?皇后此行竟是恰好意外公主与外男的奸情?
饶是随行的韦太师也不禁眉峰紧蹙。攸关皇室的颜面,现下他们定然是不能继续留下的,可一旦他们离开,无论帐内是否真是林尽染和昭楚,外界只会盛传是他们不知廉耻地苟合。彼时莫说在场这些交好的臣子日后会渐渐疏远,连上柱国也未必肯轻易放过他,遑论皇室这边还需一个满意的交代。
群臣面面相觑,纵有满腹心思,也不敢多言。毕竟是皇族的家事,纵有奸情,又岂是他们能置喙的。
和铃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迫于皇后的威势,颤声回道,“奴···奴婢实在不知!”
此话倒也没错,毕竟昭楚确未留片语便先行离去,只吩咐她在帐外严守。
诚然,落在皇后与群臣耳中,却成了另外一重意思——侍女不敢吐露公主在内的遮掩之词。
皇后唇边浮现起一丝冷笑,“宋姑娘此刻就在帐内。眼下太子生死未卜,予自当亲自请宋姑娘回去医诊,以示诚意。既当下我等不便惊扰,有劳诸卿先请回吧!”
这番话倒真是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帐中之人究竟是不是昭楚与林尽染暂且不论,皇后言辞上虽说是确信为宋韫初,可弦外之音不就是默认为昭楚么,支开群臣无非是要在此亲自料理家事。
再说话中的另一个关键,太子现下命悬一线,可林尽染却在此时与女子沉沦淫靡,公然纵欲。且先不论女子的身份,一条和奸罪是逃不开的,恐还得再添上一条不应得为的罪名。两罪并处,可大可小,问题是出现的时机以及和奸的对象,纵是削职为民,也并非不可,然此举终究是玷辱官箴,往后的前途怕是就此断送了。
皇后很清楚,帐内或许不是昭楚,或许林尽染与宋韫初公然纵欲也是另有隐情。可无论是出于何种立场,她也不能公然去挑明、去替楚帝做决断。
这场局定然是有人蓄意谋划,且十有八九是老三的算计。待楚帝在处置这桩家事时,无论是保三皇子还是牺牲林尽染,她都已借‘顾全恩人颜面’的由头留足了转圜余地。
“恕老臣僭越!”韦邈款步上前,揖手而礼,语调平缓而坚定,“昔日老臣奉陛下谕旨,教导林御史一阵,也算担得起他半个先生。是以老臣深知其为人端方谨言,断不会行如此荒唐之举。”
皇后眼眸微眯,“韦太师这是在替染之作保么?”
韦邈声色不动地回道,“若林御史德行有亏,老臣这做先生的也难辞其咎。攸关韦府百年清名,老臣也想听听他如何陈情自辩!”
皇后抬手轻挥,示意诸臣后退丈许,方启唇道,“太师啊,便算帐中女子是宋韫初,她终究只是暂居林府的女医。林尽染与她孤男寡女公然纵欲,这和奸罪名已如墨染素绢,再难洗清。您又何必为这等腌臢事,搭上韦府百年清誉呢?”
她语音稍稍一顿,眸中寒芒微闪,声线骤然柔婉,“予听闻韦晟在詹事府办差很是得力,正是青云直上之际,何苦因一桩家事断送大好前程?太师不妨······再想想。”
皇后所言几是拿捏住韦太师的命脉。韦晟毕竟当下仍在詹事府当差,若是此刻牵涉皇族的家事,提前介入党争,实在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