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日仄,宫婢鱼贯而入长宁宫,服侍昭楚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因今日是元正,若是见血,未免有些不吉利,和铃的惩罚便缓期至年后。毕竟是自小侍奉在身边,昭楚尚且顾念些旧情,否则即便是不罚,也得驱逐出长宁宫。
和铃见她自沐浴后便立于门前怔怔出神,遂在一旁轻声提醒,“殿下,已未时正。今日可还要去文英殿请安?”
昭楚未语,抬手拂了拂衣袂,指尖的杯盏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辉。凝视良久,方迟疑着,终于似下定决心般道,“文英殿···本宫要向父皇请安。”
她说完这句后突然噤声,接着轻抬脚步进了宫殿,取来锦盒便将茶盏小心翼翼地存放进去。
殿内的宫婢悄无声息地、如一尊尊木偶一般站着,现下谁也不敢与昭楚搭话,纵是好奇这茶盏的来历,亦不敢多问,而似和铃也只敢试探地询问是否要照例去文英殿请安。
孙莲英在门前翘首以盼,时不时地东张西望,直至昭楚的倩影出现在廊下,他的容色方才舒缓几分,疾步上前见礼,关切道,“公主殿下今日可晚了半个时辰,教奴才真是好生担心,莫非是贵体违和?”
昭楚稍稍抬手,示意起身,随即问询道,“父皇可已召见沈掌赞?”
“召了。公主殿下今日奉诏探望太夫人,陛下自是要过问礼数是否周全。”孙莲英话音微顿,踩着小碎步上前俯身低语,“陛下未有不悦,殿下尽可宽心。”
楚帝当下自然未有不满的情绪,毕竟似昨夜娠芳殿里的谈话,昭楚的态度模棱两可,且正如她所说的那般,更趋向于顺从圣意。既是昭楚对林尽染暗生情愫,又有阿意顺旨的态度,楚帝自是喜闻乐见。
“有劳孙公公带路,本宫有要事与父皇商议。”
“哎哟,殿下可真真是折煞了奴才。殿下请!”
殿内温暖如春,只是门窗久久不开,相对闷了些,空气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药香。
昭楚宽下裘氅,随即上前行了万福,“儿臣向父皇请安。”
楚帝低低的“嗯”了一声,尾音轻淡,继而问道,“听闻你在大将军府摆了公主的排场,可曾对太夫人失礼?”
“儿臣岂敢,只不过······”昭楚的话音一顿,兀自垂眸咬住唇瓣,指尖不由地掐进掌心,眼底浮起一层水光。
平素昭楚几是一进文英殿便与楚帝表现得十分亲近,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姿态,今日却罕见地垂眸不语,眉间凝着淡淡愁绪。难道真如沈掌赞所言,是在大将军府里受了委屈?
孙莲英后背的皮不易察觉地抻紧了,后颈冷汗刷刷地往外冒,顿感殿内的氛围愈发凝重。
“若是在林尽染那头受了委屈,尽管向父皇分说,父皇定会为你作主!”
楚帝的面颊绷的生紧,声线不自觉地沉了几分,话音未落便引发一阵重咳,指节抵着案几泛出青白。
昭楚连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试图缓解咳喘。
“照实说!”
昭楚眸底闪过一丝落寞,登时伏地稽首,“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儿臣若看着林御史和李时安这对有情人分离,实在难以心安。父皇,不若就此打住,也好给···也好给儿臣留些体面!”
话音越到后面,她也实难压抑心中的痛楚,毕竟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何时沦落到要与他人‘抢夫’的境地。假若传扬出去,未免贻笑大方。
楚帝倚在凭几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昭楚,朕膝下有九子十一女,可唯有你最懂父皇的心思。反之,父皇难道就看不出你对林尽染的爱慕之情?”
昭楚倏然直起身子,泪眼婆娑地望着楚帝,“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种事,终究勉强不得。”
楚帝哪能不明白林尽染和昭楚是何心思,登时凝肃了脸色,“今日在锦绣苑中,染之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林尽染对李时安的情意,他固然清楚,而昭楚心中的顾忌他也明白。昭楚本就是极聪慧的孩子,若是强拆姻缘,即便真与林尽染结为连理,往后的日子也未必会顺遂。
昭楚眸光有些闪躲和游离,支支吾吾地回道,“没···没有,他没出主意!”
楚帝朝孙莲英使了眼色,在他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徐徐道,“昭楚,你贵为天家女。从古至今,还未有公主为妾的先例,你可明白?”
“儿臣省的。”
“父皇知道,李时安如今或有身孕,只是当下还未显怀。你若劝染之早早与她和离,往后复又纳时安为妾。此举既未损皇室的颜面,又能保全染之的声名,岂不是两全其美?”
孟医师未有刻意隐瞒李时安有喜的事实,昭楚对此早有预料。只不过孟医师未敢轻易下论断,且又无其他医师佐证,此事也不会从宫里传出去,多还是看林尽染打算如何处置。
昭楚思忖片刻,脸上拘谨又难过,语音愈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