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尽染正在文英殿内,昭楚不由地脚步一滞,踟蹰片刻方才问询,“父皇召他作甚?”
“北境的贸易坊近日不太平,上柱国原是定在年前赶回长安述职,这么一闹怕是要等到年后了。”
昭楚暗自松了口气,又缓缓踱步,“那······父皇可曾提起别的事?”
“别的什么事······”孙莲英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继而笑言道,“至于别的,老奴就不清楚了。适才陛下得知淑妃与殿下一同回宫,便命老奴在永安门等候。”
昭楚垂眸打量一番身上的衣衫,无奈道,“也罢,本宫先回去更衣,再来面见父皇。”
今冬的寒气较往年更甚,数九寒冬算来已至四九。民谚有‘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之说。好在这几日未有降雪,只是树梢瓦面间薄薄地积了一层先前下的,即便是放晴也不能消融。
自冬至后,孙莲英便数着日子,亲自挑选上好的兽金炭,里殿又多添了数个火盆,东南西北各个方位无一疏漏,还将纱质帘拢悉数更替为加厚的丝绵,平素出入只敢掀开一道帘缝,未免正殿的寒气入侵。
楚帝的寒毒已然愈发地深入骨髓,往年殿内仅是一方火炉,身着大氅便能勉强过冬。然今岁唯有这般方能使浑身上下的筋骨好过些。
林尽染早早脱去外袍,只留一身单薄的夏季官服,可即便如此,面颊上依旧是被殿内的高温烤得通红,额间也是止不住地发汗。
“染之是否也觉得朕是自食恶果?”楚帝的语音中略含几分苦涩。
天道轮回,此等下作的手段终究报应在自己身上。
不过是短短月余,楚帝的鬓边寒霜渐重,颇有些迅速衰老的趋势。
“目下并无外人,你只管畅所欲言。”
林尽染面对这位皇帝蓦地浮现出一丝可怜的心绪,“陛下早几年前,改年号为建康,可是从那时起便已知晓自己身中寒毒?”
楚帝抿唇一笑,“你到底是心直口快,朕原以为你定要推诿一番。”
话中既无否决,也未肯定。可二人心知肚明,以‘建康’为年号定是有这层愿景。
“从古至今,是非功过皆是由后人评判。臣或许对陛下昔日之举不敢苟同,却也不能置喙。今时不同往日,臣又怎能拿眼下的尺度来衡量陛下往日的对错。”
楚帝听他这番敷衍之语,缄默良久,忖度了好半晌方慨叹道,“朕知道你心有怨愤,却碍于某些缘故难以纾解。”
“臣不敢。”
适时,孙莲英进了里殿,屈身回禀,“陛下,公主殿下已平安回宫。”
楚帝眉眼间浮现起一丝轻松,抬手示意他退至一旁,“昨夜幸有你在场,得以保全昭楚的名节。”
“三皇子如此设计胞妹,陛下难道就不想敲打敲打?”
“老三若是真起了歹念,朕岂会轻易饶恕。”
林尽染大略明白这话中之意,语音含怒,“看来谋划此事者不仅仅有三皇子,恐二皇子也有牵连?臣可否斗胆问一句,林户曹与其夫人是否也参与其中。而今公主殿下安然无恙地回宫,陛下是打算就此息事宁人?”
孙莲英急忙呵斥道,“林御史,慎言。陛下跟前岂容你放肆!”
“朕本就命染之直言不讳,无须顾忌。”楚帝抬手制止,眸色中略有些迟疑,语速略缓,“昭楚久居深宫,平素多也是与各宫妃嫔、公主相处。这几年你风头正盛,她的注意难免会放在你的身上。正因此,有心之人或趁机利用,其目的想来你也心知肚明。”
“昨夜三皇子将全副身心放在酬酢群臣上,而未得出闲暇注意到昭楚公主,否则以三皇子的脾性,恐会当场戳穿公主的身份。届时陛下又打算如何处置微臣?”
楚帝眼眸微眯,执盏而饮,“皇室颜面,不容有损。”
“昔日陛下与臣之约定,臣不敢忘。不过如今看来,陛下是否会因顾忌所谓的皇室颜面,而欲盖弥彰呢?”
楚帝面色依旧岿然不动,沉吟片刻后方道,“此事仍在暗中调查。朕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反悔。”
林尽染淡然一笑,“二十万北境军,臣从未想染指,也不会因为日后臣依附谁而规劝爹交出兵权。故利用昭楚公主这步险棋,如若只想使臣远离中枢,臣大可即日辞官;若是想挑拨臣与时安的婚姻······臣无奈只能反击。”
楚帝虎目一瞪,牙根微微咬住,“你是在威胁朕?”
“不,臣只是想告诉陛下,臣的底线。”
缄默良久,楚帝轻叹一声,“城外的光景可并不太平。染之,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首届科考之后,不少官吏因争夺御史台和民部的空缺而纷纷落马。虽有韦邈和崔秉志在抵挡来自各方汹涌而来的浪潮,可第二届制度的完善俨然使这些世家大族敲响丧命的警钟,来年增添县试、院试、乡试、会试等层层筛选,他们的前路较过去要艰难许多。
且目下来看,科考深得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