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他心?”
孙莲英眼见着额间的冷汗逐渐汇聚,滴落,直至绽放,思忖片刻方闭眼回道,“宋韫初对林御史有救命之恩,故而······黎老先生欲向陛下荐举她入太医署做个女官。只是······”
“只是他未有表示。故而你想借此向染之敲上一笔,是吗?”
“奴才不敢!”
“起来吧。”楚帝抿了抿唇角,眸色渐冷,“染之举荐恩人,那是他用来偿还情份。你安能为了些许银钱分不清局势?退下吧,隰川那边你差宴如去盯着,好生交代清楚,莫要昏了头。”
孙莲英闻言,如蒙大赦,连连谢恩告退。
话说回至隰川,林尽染虽已清醒,但精神仍有些恹恹,靠在枕上,享用着宋韫初一勺接一勺的喂药。
“这几日深谢姑娘悉心照料。”
“我只是不想砸了小老头的招牌。”宋韫初将药碗搁置一旁,又凑上前掀开汗衫,看有无血迹渗出,“还行,只要不是大喜大怒,崩裂了伤口,安心将养一阵就能痊愈。”
“呵,你这小丫头别是看上了他吧?说话可比对我客气许多!”黎书和在桌案边稳稳当当地端坐着,言语少不得几分调侃。
宋韫初登时俏脸一红,骂骂咧咧道,“你这小老头,浑说些什么?信不信我用针扎你,让你再也说不了话。”
林尽染没忍住一笑,许是撕裂到了伤口,又嘶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小老头,你别说话。免得害他崩了伤口,还得再救他一回。”宋韫初没好气地叱责黎书和一声,又瞧了瞧纱布,果真是渗出些许血色。
“染之,是谁伤的你?”
崔秉志在一旁看得心疼,这晚辈也算是半个得意门生,本就是担忧自己在半途遭人伏击,没成想他竟着了道。
“老头,你也别说话了,让他好生歇息。两个老家伙,都这般岁数了,也没个分寸。”说罢,宋韫初横了一眼他俩。
林尽染强忍住笑意,只是眼下仍然虚弱,双眼半睁半合,懒懒道,“待回京之后再说吧。这回倒是真苦了孙公公。”
前两日黎书和与崔秉志提及如何安顿宋韫初,只是若要塞进太医署,委实为难了这位翰林院供奉,况且他对长安的诸多情况不甚了解,遂向林尽染提了一嘴。
昔日黎书和多番拒绝两任皇帝,以致于抛下苦心经营多年的济世堂,四处云游。诚然,太医署的女医多出自济世堂不假,但与黎书和有牵连的男医师多已遣离,如今留在太医署的医师多在为朝廷培养。黎书和正是担忧往昔旧事,皇帝陛下仍心存芥蒂,为难宋韫初,这才恳请他二人代为试探。
皇宫确实多束缚,但女医又实实在在难觅,否则太医署的孟医师等人怎会效力至今.宋韫初的医术不敢说独步天下,但也算是继承了他的八九分,在皇城里讨口饭吃并不难。即便是真落到山穷水尽时,终归有济世堂为她托底。
孙莲英是知晓个中内情的,楚帝对黎书和是什么态度,一试便知。只是如今情态复杂,这位皇帝陛下或为甥媳妇暂且放下往日芥蒂,若是无果,安知他会如何处置。说到底,林尽染也不能真将自己的救命恩人送上绝路。
光阴转瞬即逝,将养半月后,总算是得了两位医师的允可,准备启程回京。本该是林尽染与崔秉志同乘车驾,宋韫初却以‘老头儿惯会寻事,令伤者劳神’为由,将二人分开;自己又以照料伤者为借口,钻进他的马车。
“姑娘就不怕害了名节?”
宋韫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医不避讳懂吗?还以为林御史不会在意此等细枝末节,未承想也是个俗人。”
“倒是我落了下乘。”
林尽染对这姑娘生起几分好感,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若是在世俗眼中,她确实显得有些‘离经叛道、格格不入’,但不妨碍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你师父倒是挺关心你的。”
“小老头?”宋韫初抿唇轻笑,颊边有浅浅的两个梨涡,似是没心没肺地玩笑道,“他就指望着我养老送终,可不得关心我嘛。”
“那你为何还要离开龙泉?”
“你先说说,你答应小老头什么?”
“他怕死后没人照顾你,我兴许能替你找个活计。”
宋韫初敛去笑意,垂首看着脚尖,“听小老头说起过济世堂,他在那里还有不少徒弟。小老头这辈子没个伴儿,也没留个子嗣,就剩些徒子徒孙。我想把他们一个个带回去,好让小老头死得安心些。”
林尽染撇了撇嘴,这姑娘心是好的,可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咋就这么不是个滋味儿呢。
“我不想去皇宫,也不想去济世堂。”
“那你为何不跟老先生直言呢。”
“我怕小老头死得不安心。”
林尽染抬手扶额,险些被她气晕过去,“姑娘···大可不必说得如此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