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尽染眼眸微垂,面色一凝,“数月以来,前去揽月楼的官吏委实少了许多。但架不住在年关时,各地官吏仍会在那儿集会。吴尚书因亲家的丧事,尽心协理操办,更是无暇应付拜年的官员,致使吏部署、考功署上下忙的焦头烂额,连累司勋、主爵二署的同僚还得替他们疏通关系。”
“你的意思是要彻查吏部?”楚帝笑言清浅,合上双眸,指尖轻点着凭几,似并未在乎他所说的现状。
“是否要彻查吏部,陛下自有圣裁。臣只关心,他们是否仍在揽月楼里以‘飞钱’的方式交易。”
吏部作为官员选拔的重要部门,在六部之间往往存在着复杂的权力关系,若是过于严苛地彻查行贿受贿,往往会打破这种平衡。换言之,怕的不是送礼送上门,而是送完礼后根本无迹可寻,而揽月楼便是充当了这个媒介。
平素前去揽月楼的人确实少了许多,与学子纷纷选择安乐居也有不小的干系。可京畿和外地官吏相较于长安城中的百姓而言还算是陌生,尚且也不如学子这般推崇诗文,故而揽月楼这一回算是扳回一城。至于开春后还能否维持下去,就是另一说。
“许昇曾向沈灏多番告状,称你不务正业。”楚帝一面缓缓起身,一面又调侃道,“你若不将揽月楼彻查清楚,他怕是得告到朕的面前。”
“臣惭愧,不过臣也好奇他们还有何后手。”
楚帝面露微笑,并未接下这个话茬,转而谈论其他,“说说朕的家事。”
林尽染想了想,有些犹豫,“陛下是指长公主?”
“你说的不错······”楚帝微叹一声,“朕迟迟未见皇姐,你可知为何?”
“抛开身份这一层关系,恐怕还有为长公主的安危着想。”
清楚摒尘师太身份之人皆知她是陛下的皇姐,是大楚的长公主,但在宗室的谱牒之中,她已然身故,死者如何能复生?偏生往事中定有些端倪,这位长公主才不得不以此等方式苟活世间。
可一位是静心庵的师太,一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二人如何能合理的相见而不招致怀疑,尚且有心之人一直惦念着她,若是挟持以威胁陛下,依当下楚帝对其愧疚,兴许能允下大多数条件,彼时情势就稍显被动了些。
“朕是不是想的太多?”楚帝的眸色看似也颇为怅然。
“依当下的情形,长公主的身份兴许已然暴露,若继续住在二郎山,只会愈发危险。”林尽染默然片刻,端起茶盏啜饮一口,遂抬眸觑了觑楚帝,小心翼翼道,“不若臣与祖母商议,请摒尘师太至大将军府供奉几日,诚信礼佛。早前时安既然求祖母呈上帛书,陛下不如借此名义,趁着年下,前去探望祖母······”
楚帝顿时眸色一亮,语速甚急,打断道,“你这法子倒的确可行。”
“只是···会否不妥?”
“如何不妥?”楚帝稍稍抬手,宽声道,“太夫人先前呈上帛书求见,朕未曾应允,一直耿耿于怀。趁此良机,是该登门拜访。”
林尽染面露惶恐之色,挪动身子,伏地一拜,“臣不敢。”
“朕未曾玩笑。”楚帝起身将他扶起,略有慨叹道,“若是太夫人相邀,皇姐定不会推诿,只是会叨扰你们一家团聚。”
“那臣先去探问祖母的意思。”
除夕当日,年终祭礼很是顺遂平安地过去了。
新年的长安城,炮竹喧天,花纸满地,满城灯火。热闹归热闹,但毕竟与上元节不同,家家户户几是在屋内与亲人团聚,街面上仅偶有行人的踪迹,还有些顽童在巷内点放烟火。
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夜空中盛开着朵朵艳丽。忽明忽暗的光亮下,一支提有食盒的内监队伍,在前后四名手执明亮炫目的宫制大红灯笼的陪同下,踩着轻快却是稳健的步伐,分别从安福门和延喜门而出,前往光德坊和崇仁坊。
纵使早早回屋用饭的门户,听闻不同寻常的动静,也不由好奇地打开家门,观赏此等盛景。
宫城内赐菜并不算罕见,多是在用完膳后,为倡导节俭的风气,故而皇帝陛下会特地赏赐一道菜品至重臣府邸,以彰显对其恩宠。可按如今的情形,掐着时辰算,陛下这是赏了一桌子宫廷菜品呐。崇仁坊到底是离皇城近些,未能引起轩然大波,可至光德坊的队伍,这一路实在是扎眼。
领头的孙晏如屈身一礼,笑容晏晏道,“奴才给林御史拜年!”
“不敢不敢。”林尽染匆匆忙忙还以一礼,又从袖中掏出两个荷包,不着痕迹地塞进他的袖中。
孙晏如眉尖微微一蹙,可手上仍是将袖子捂紧,语音中带着几分谄媚和惶恐,“林御史,奴才可不敢。”
依现下的恩赏来看,这位爷的地位哪是五品官,怕是连长安城中的王侯公爵都比不上他。
“都是自己人,以后免不得互相帮衬。你家大人予我助益颇多,你尽管放心收下。”
“那奴才却之不恭。”
孙晏如知晓林御史做着香水买卖,且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