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栽了。
瞧她偷笑那傻样儿,脸埋在膝头,眼睛亮亮的,贼贼的,还自以为别人看不见。
不晓得在美个啥。
就这一眼,他最后一分火气也没了,只觉一颗心,半痛半痒,欲哭而无泪,想笑又不甘。
最后,仰首向洞黑的虚空,一声长叹。
她忽然不笑了。
万俟云螭侧目,见她展开身,跪坐地上,探手臂往自己这里摸索,小声道:“咦,真生气了?”
他不说话,屏住呼吸,宁静沉肃得像一尊蜡像。
没有了声音,她更不易辨别方位,两手高低乱划,好歹空间小,给她摸着了衣角。
万俟云螭眼珠往下溜,瞅着那只小手,沾泥带灰,紧紧攥住一角衣服,顺藤摸瓜。
——非常标准的顺藤摸瓜,好像个壁虎攀上来。
她展臂抱着他的腰,下颌支在他胸膛上,仰着头,瞪大眼,竭力想给他的脸描边儿,嘴里笑嘻嘻的道:“不要气么,我刚才乱说的……”
一边说,那手抬起,仿佛是好意,要给他捋胸口,顺顺气,结果,胳膊举高了,啪的一声,轻轻扇在脸上。
“唉呀,嘿嘿,不好意思,痛不?给你揉揉……”
那手可不老实,在他脸上左捏捏,右摸摸,很有些色狼气质。
万俟云螭低头瞧着她。
看得出来,皮这一下,她很开心。
那脏兮兮的脸蛋上,眼眯眯的,有点儿坏,嘴唇微张,露出两粒白白的门牙,又有点儿傻。
她这么开心,当然已经察觉,两人都是活着的。
可谁能体会他现在的滋味呢?
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只要能一直这么留在他身边,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这样看来,他日后继位,九成是个昏君。
耳听她喃喃道:“听人说,月亮近看是个大麻子,丑得很,只适合远观。我,我不要月亮。”
万俟云螭一把薅住那只捣蛋的手,低声道:“那你以后,相信我多一些,好不好?”
她听见,马上道:“我一直很相信你,真的——”
万俟云螭道:“我不是你姐姐。”
空气一凝。
万俟云螭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要相信,我决不会和她一样,突然离开你。”
她的样子,好像一只正在黑暗中偷吃的田鼠,突然被一束强光锚定。
冻住了。
许久。
“你知道……?”
“我知道。”
她笑了笑,嘴角都没动的那种,声音冷淡:“……你知道什么呢?”
万俟云螭道:“我知道。”
他一开始,真是伤心愤怒,想不通,怎么她会那么独断,竟全不顾他的感受,非要陷自己于险境?
结果,一直找不见她,气也渐消了,只剩下急。再过上一阵,沿路遍见一些怪物、天师的尸体,又嗅出另一大妖痕迹,急转为惧。
看着那些死掉的人,某个瞬间,突然地,他明白了。
她那看似勇敢的行动背后,实出于恐惧。
你怕噩梦重演。
你怕保护不了自己爱的人。
你怕再一次面对失去。
为了避免这种恐惧,你不能不冲在前面,你想保护的,不只是我,还有当年的她——你姐姐。
可是,你再怎么努力,她也回不来了。
所以,你还想避免自己再一次承受失去的痛苦。
——与之相比,死,倒是你更易接受的。
他一旦察觉到这点,心痛如绞。
她有她的苦衷,可是,他也决不希望这情况再次发生。
万俟云螭握紧她的手腕,轻声而慢慢地道:“你不想面对的事,就忍心让我去承受么?”
你承受不住,我难道就是铁打的?
这话宛如一支秀气小箭,不很锋利,但瞄得够准,正中心怀。
她瑟缩一下,脸上血色尽褪,慢慢往后躲。
万俟云螭松开手,静静地道:“你这样对我,是不是,也太过残忍了呢?”
这时她脸上的神情,使万俟云螭心口生痛,可是,他还是要迫问下去:“如果,咱俩换个位置,让你眼睁睁看我为你赴死——”
他突然止声。
戚红药一头撞过来,紧紧抱住他,好像准备一下子勒死他算了。
万俟云螭回抱这个无声憾哭的人,他的脸,也早给泪水打湿了。
“你讨厌妖,没关系,等出去这里,我们就找个没妖的地方,天下之大,一定有的,世间还有得是美景、趣事,我们一起经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他一遍,一遍地这样说,好像他做得了主似的。
许久,情绪稍稍平复,她吸了吸鼻子,叹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