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急忙扶他坐下,拔出断箭,敷药包扎。少年忍痛喘息,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报出姓名:王阿婆,六十七岁,饿死于腊月初八;李二狗,十五岁,为抢一口野菜被乱棍打死;赵氏女,怀胎七月,吊死在村口槐树上……
林小满执笔狂书,泪水滴落在纸上,晕开墨迹。这些名字,原本早已随火光化为灰烬,如今却借一人之记忆重生。
待三百二十七个名字尽数录毕,少年长舒一口气,身体渐渐透明。“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微笑,“告诉后人,我们不是数字,我们是有名字的人。”
话音落,魂散如烟。
林小满将名单誊入《山居杂录》,并在旁注写道:
> “历史常以‘数万人遇难’一笔带过,
> 可每一个‘万’,都是由一个个不肯低头的名字组成。
> 今日我记下这三百二十七人,
> 并立誓:凡此后录入之死者,必具其名,若不知其名,则书‘失考者’而不掩其存在。”
这一夜,井边红烛连燃七盏,照彻长空。
春雷乍响时,又有一位访客踏雨而来。
她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中提着一只竹篮。掀开盖布,竟是数十枚龟甲碎片,上面刻着细密甲骨文。她自称姓姜,是殷商时期一名女卜官的后裔,祖上传下一句遗训:“武丁盛世之下,有三千奴隶暴动,皆被沉河灭口,史无载,唯卜辞藏谶。”
她将龟甲拼合,果然显现出一组完整占卜记录:
> “癸卯卜,争贞:西鄙奴反,戕吏三人,王怒,命殄之。
> 卜曰:若殄之,河伯可安否?
> 答曰:可。然百年后,其怨必归。”
林小满凝视良久,忽然发现这些龟甲裂纹走向,竟与现代某地考古出土的祭祀坑位置完全吻合。他立即调取资料比对,确认该遗址正是当年被官方定性为“普通墓葬群”的地方,从未提及屠杀。
“他们在三千年前就试图掩盖。”他喃喃,“而今天,还有人在说‘没有证据就不能妄加指责’。”
他取出桃木剑,在地上画出九宫阵,将龟甲置于中央,点燃第九魂对应的符纸,低诵咒文:“以古证今,以隐揭明,让沉默的骨头开口。”
刹那间,天地变色,乌云裂开一线天光,直射井口。水中浮现影像:黄河岸边,黑压压的奴隶跪地受缚,士兵持刀驱赶入水;孩童哭喊,妇人挣扎,鲜血染红河水……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块石碑上,碑文清晰可见:
> “永禁提及此事,违者族诛。”
影像消散,龟甲自行飞入《山居杂录》,嵌入特定章节。书脊金纹流转,新增禁制:凡查阅此段者,须先默念三遍“我愿倾听”。
数日后,一名年轻考古学家突然造访,自称最近梦到黄河浮尸,惊醒后查阅旧报告,发现异常数据,顺藤摸瓜找到此处。林小满将龟甲展示给他。对方看完,当场落泪:“我祖父就是那个下令封锁消息的技术员……临终前一直念叨‘我对不起那些人’。”
他请求复制资料上报,林小满摇头:“你现在拿回去,只会被斥为伪造。但你可以记录下这个梦,写下你的怀疑,存入私人日记。也许十年后,二十年后,当更多人开始追问,这份日记就会成为撬动真相的第一根杠杆。”
青年郑重点头,离去前在留言墙上写下:“我相信我的梦。因为它太痛了。”
夏日炎炎,蝉鸣如织。一日午后,张飞竟再度归来,身后跟着两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七八岁模样,一个手持木矛,一个挥舞竹剑,吵嚷着要学“丈八蛇矛十八式”。
“俺孙子!”张飞得意洋洋,“听说你这儿啥都能学,特地带他们来认认字、听听理儿!别整天就知道打架!”
林小满笑着迎入,教两孩童写下自己名字,并讲述他们爷爷当年如何从莽夫成长为一方将领。孩子们听得入神,末了竟齐声背诵新规第七条:“凡涉天下大信之事,执灯者可短暂入‘断章渊’,取真而出,不得滞留,不得改写。”
张飞拍腿大笑:“好!比背《论语》强多了!”
临行前,小孙子悄悄拉住林小满衣角:“叔叔,你说的‘不让任何人真正消失’,是不是也包括坏人?”
林小满一怔,随即蹲下身:“包括。因为他们做的事,也是历史的一部分。但我们记住他们,不是为了崇拜,而是为了警惕??别让自己变成下一个他们。”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蹦跳而去。
秋风吹起落叶,也带来一封无名信。
信纸是粗糙的草纸,墨迹斑驳,像是蘸着血写成。内容只有一句话:
> “我在秦始皇陵做苦役,每天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