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握紧玉簪,伫立良久。待他再回头,陶罐已空,唯余罐底刻着四个小字:
> **“梦终归真。”**
翌日清晨,雨歇云开,阳光穿透湿漉漉的树叶,洒在重建的“归墟驿站”牌匾上。林小满将玉簪轻轻放入《山居杂录》夹层,又添写一条新规:
> 六、凡以身殉道、以言警世而不见录于正史者,可借归墟之声,传其遗言于后世耳。
他刚写下最后一个字,院外传来稚嫩童声:“有人吗?”
推门而入的是一名约莫十岁的男孩,衣衫褴褛,赤脚踩在泥地上,怀里紧紧抱着半卷焦黑的竹简。
“我叫李熹。”他仰头望着林小满,眼神清澈,“我想找我爹。他是袁绍帐下的书记官,官渡之战后就被杀了。有人说他写了反诗,可我知道……他只是把百姓饿死的事记了下来。”
林小满蹲下身,平视着他:“你想见他最后一面?”
男孩摇头:“我不想改变什么。我就想告诉他……儿子没饿死,我还活着,而且我也在学写字。”
林小满心头一暖,缓缓点头:“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啥事?”
“将来你也得教别人读书写字,不让真相被烧掉。”
男孩用力点头:“我发誓!”
林小满笑了。他点燃第八盏红烛,取出闻心盏残片中最完整的一块,置于井沿。闭目凝神,低语:“以童心为引,唤亲恩归来。”
井水微漾,一道淡淡光影浮现??一名瘦削男子跪坐牢中,双手被缚,正用指甲在墙上刻字。忽然,他动作一顿,抬头望向虚空,仿佛听见了什么。
“熹儿?”他喃喃,“你还活着?”
男孩扑到井边,放声大哭:“爹!我活得好好的!我没忘你教我的每一个字!”
男子眼中瞬间涌出热泪,嘴角却扬起笑意:“好……好啊……爹没白死……”
光影渐淡,男子最后刻下的那行字清晰可见:
> “建安五年十月,冀州大饥,人相食。此非天灾,实为人祸。吾虽死,愿后来者知之。”
林小满默默将这段文字抄录入《无字篇》,并在旁注:“李熹父,佚名,史册无载,然其笔有骨。”
午后,风和日丽。张飞伤势已愈大半,扛着断枪在院中练拳,吼声震天。赵云则静坐一旁擦拭长枪,眉宇间多了几分从容。两人虽即将离去,却毫无离愁,反倒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
“小满!”张飞突然喊道,“你说咱这世道,真能变好吗?”
林小满正在晾晒新抄录的《无字篇》纸页,闻言笑道:“不好谁来写?不救谁来担?只要还有人记得,还有人敢说,就好了一半。”
张飞咧嘴:“说得对!那俺回去也得多认几个字,别光会砍人!”
赵云起身,郑重抱拳:“多谢执灯者让我们兄弟重逢。这一世缘尽,来生若有幸,愿共守一方太平。”
林小满还礼,目送二人并肩走出院门,背影融入远山夕照。
夜深人静,他又一次翻开《山居杂录》,却发现书中多出一幅画卷??竟是整个归墟世界的全貌:一口古井坐落于时空交汇点,四周延伸出无数光丝,连接着历代英魂。每一条线都代表着一个被铭记的名字,微弱却坚韧地闪烁着。
而在最深处,有一团漆黑漩涡,隐约可见九道身影盘踞其中??篡史阁虽败,却未彻底消亡。他们蛰伏于历史阴影之中,等待下一个执灯者心碎之时,再度来袭。
林小满合上书,走向井边,将第七盏红烛重新点燃。
他知道,战斗永远不会结束。
但他也不再恐惧。
因为他已明白,真正的力量,不在逆转命运,而在见证真实;不在拯救所有人,而在不让任何人真正消失。
次日黎明,门铃再响。
他开门,见一位盲眼老者拄杖而立,身穿汉代博士服,鬓发如雪。
“老夫桓彰,太学遗臣。”他嗓音苍老却有力,“听说此处可通古今,特来寻一人。”
“谁?”林小满问。
“东方朔。”老者道,“我想问他一句:你当年在武帝面前装疯卖傻,只为保全百家典籍,值得吗?”
林小满动容。他知道,东方朔一生嬉笑怒骂,实则忍辱负重,暗中保护无数思想火种。史书仅记其滑稽,却不言其志。
“您打算用什么交换?”他轻声问。
老者微笑:“我这一生所记诸子百家经文,全可默写出赠。只求一听回音。”
林小满不再多言,引他至井边,点燃第九盏红烛。
井中金光升起,浮现一幕景象:长安宫墙之下,一白衣男子倚栏而坐,手中把玩一枚铜钱,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忽然,他停下歌声,抬头望月,低声自语:“值不值?嘿……只要后世还有人问这个问题,就值。”
老者闻言,老泪纵横,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