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带草莓味的 pudding。”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字字清晰。
爸爸连忙点头,指节叩了叩床头柜:“早就藏在抽屉里了,还有你喜欢的芒果味。”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把月光筛成细碎的银斑,落在曦曦锁骨处那道浅浅的疤痕上。那是去年手术时留下的印记,像条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缝,时刻提醒着他们这场漫长的煎熬。
凌晨三点,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爸爸猛地从折叠床上弹起来,膝盖重重撞在床架上也浑然不觉。他扑到床边时,曦曦的小脸已经憋得发紫,细小的身体正在被褥里剧烈抽搐。
“医生!医生!” 他的呼喊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回声,指尖沾着女儿冷汗的黏腻,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快要炸开。
当护士推着急救车冲进病房时,爸爸被拦在了门外。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听着里面传来的氧气面罩摩擦声、注射器碰撞声,还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鱼肚白,天边正浮着一抹淡淡的粉,像曦曦最喜欢的草莓酱。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主治医生摘下口罩,眼底的红血丝比爸爸的还要浓重:“暂时稳住了,但情况不太乐观。”
爸爸扶着墙站起来,双腿像灌了铅。他看着医生白大褂上溅到的药水渍,突然想起曦曦第一次住院时,这个总是板着脸的男人偷偷给她买了支彩虹棒棒糖。
“她想明天去天台看云。” 爸爸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医生沉默了片刻,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包薄荷糖:“我让人加固一下天台的护栏。”
第二天清晨,爸爸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曦曦走进电梯。小姑娘把脸埋在爸爸颈窝,呼吸温热地打在他的动脉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粑粑,云会记得我吗?”
“它们会的。” 爸爸紧了紧手臂,电梯镜面映出他布满胡茬的憔悴面容,“就像爸爸记得你每颗牙齿长出来的样子。”
天台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卷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过。爸爸把曦曦放在铺着厚毯子的躺椅上,刚打开布丁盒,就见她指着东边的天空惊呼起来。
“那朵云像小熊!” 她的声音陡然清亮,小手指着一团蓬松的白云,那云朵边缘镶着金边,真像她怀里那只小熊扬起的爪子。
爸爸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眼眶忽然一热。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素描本,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这是他坚持了半年的习惯,每天画下天空的云朵,有时是曦曦午睡时窗外的絮状云,有时是深夜值完班抬头看见的卷云。
“等我们曦曦好了,就把这些云都贴成画册。” 他勾勒出云朵的轮廓,“还要在旁边写上,今天曦曦喝了半杯粥,今天曦曦笑了三次。”
曦曦含着勺子的动作顿住了。她忽然凑近爸爸的画本,用冰凉的鼻尖蹭了蹭纸面:“粑粑画得没有天上的好看。”
“那等你变成云,爸爸就把颜料搬到天台上画。” 他刮了下女儿的鼻尖,指腹触到细密的汗珠,“画得不好看,曦曦要在天上给爸爸打叉哦。”
秋风掀起爸爸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那是他唯一一件没沾过药水味的衣服,每次带曦曦出来都会换上。
曦曦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布丁勺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爸爸慌忙将她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感觉怀里的小身体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我们回去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恳求。
曦曦摇摇头,咳出的血丝染红了爸爸的袖口。她指着天边那朵小熊云,用气声说:“还没跟它说再见。”
爸爸抱着女儿,对着那朵云挥了挥手。云朵似乎真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向远处飘去,渐渐融化在湛蓝的天幕里。
回到病房时,护士正在更换输液袋。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子滴进曦曦的手臂,在苍白的皮肤上洇出淡淡的青痕。爸爸替她擦去嘴角的污渍,忽然发现她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是不是哪里疼?” 他的心揪紧了。
曦曦摇摇头,小手紧紧攥着爸爸的食指:“粑粑,小熊云会不会忘了我?”
爸爸把脸埋在女儿发间,那里还残留着洗发水的清香。他想起三年前带曦曦去海边,她追着浪花跑时,发梢沾着的海盐味道也是这样清冽。
“不会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笃定,“就像爸爸永远记得你第一次叫爸爸,是在两岁零三天的时候。”
那天晚上,曦曦睡得格外安稳。爸爸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翻看那本画满云朵的素描本。第 37 页画着朵像鲸鱼的积雨云,旁边标注着 “曦曦今天吃了半碗面条”;第 89 页是团模糊的雨云,下面写着 “凌晨四点,又发烧了”。
翻到最新一页,那只小熊云旁边,他新添了行小字:“天台的风很干净,曦曦笑了。”
凌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