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奢求强爷胜祖,朕也自知没那个天分,只求能得一个萧规曹随之名,便无憾矣。”
崔尧适时捧哏道:“陛下过谦了,如今大唐盛世绵延,永徽之治承接贞观,一脉相承,大唐拓土万里,安居乐业,此乃陛下之功,无人可抹杀。”
李承乾笑道:“朕知道朕的成绩,爱卿莫要捧杀朕,朕登位四年以来,说不上差,可也没有多好。
所谓拓土万里,不过是仰仗着父皇的余荫,将官士卒皆是父皇一手造就,就连所用之武器都是父皇着手研制。
故而,朕幸赖有一个好耶耶。
所谓安居乐业,也是父皇打下的好底子,没有贞观之治珠玉在前,朕何德何能可延续盛世?
朕不是自谦!朕是在登基之后,才感受到了身为帝皇的压力!
朕的父皇太完美了,光芒之胜,难以望其项背。
可朕也是皇帝啊,平心而论,朕也想做下好大功业,也好名垂史册,不至于庸碌一生。
可朕该做些什么呢?
先帝智深如海,朕能想到的,先帝早就布好了根基,所望之处,竟无一事是能超脱出先帝之棋局。
如此这般,朕还真是有些遗憾呢。”
李承乾停顿了片刻,也不知道是忘词了还是故意这么设计的。
于是底下 趁着空当,不由自主地小声议论起来。
“这皇帝看着还怪可怜地,有个那么强地老子,自然显得自己一无是处。”
“你在说啥?你可怜皇帝?那不如可怜可怜某家,某家倒是想要个强悍的爹,可某家至今不知道我爹是谁。”
“是不是好皇帝我不知道,不过这性子倒是不差,姑且算是个好人哩。”
“谁不想强爷胜祖?有这番宏远,倒也是人之常情。”
“陛下要做什么?为何自曝其短呢?跟这些泥腿子说这些作甚?莫不是觉得这一堆人里能出个百里奚吧?”
“陛下太过心急了,依老夫观之,其实陛下什么都不用做,所谓垂拱而治,只需顺其自然,便能顺风顺水,治世永年。”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这天下不需要皇帝?”
“老夫没说,休要诽谤。”
……
李承乾故作神伤一阵,便接着说道:“既然超脱不了父皇,那朕只能另辟蹊径,父皇曾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此言乃父皇时常挂在嘴边之语,朕也铭刻于心,不敢或忘。
于是,某日我问策于臣工。
如何才能御水行舟呢?
臣工答曰:臣非水,焉知如何御水?莫不如问道与波涛,适水造舟,方为大道。
朕深以为然。”
说罢,李承乾大张双臂,对着整个曲江池畔大笑。
“今日,朕邀尔等前来,为的便是广开言路!朕许尔等畅所欲言,百无禁忌!为我大唐江山永固,华夏子民永立世界之巅!
还请诸位不吝献策,朕在此拜谢!”
言毕,躬身插手,低下了头颅。
这一举动可谓石破天惊,唬的众人再也坐不住,纷纷起身回礼,有那心急之人,恨不得跪下磕一个给还回去。
李承乾低垂着头,嘴角却勾起一抹微笑,师父往昔的教诲言犹在耳。
“师父,父皇总说您无所不知,弟子且有一问,烦请师父解惑何为帝王心术?”
“老夫不会什么帝王心术,也从不觉得这世上但凡称之为术的学说是什么正经玩意。
面对不可力敌之人,要么远遁,要么伏低做小,虚与委蛇属实是把自己的安危赌在了对方的一念之间,智者不为也。
若是实力强于对方甚多,那也没必要说太多废话,堂堂正正的碾压过去就是,莫存着什么无谓的得意,成王败寇乃自然之理。
你强于他,也并非一定是你有智慧上的优势,只是因为你能将优势积累起来罢了。
尊重对手,也是尊重自己。
若与人交心,切记忘掉那些所谓的心术、话术,真诚才是最大的必杀技!
话术者,伎俩尔!
逞得了一时,却逞不了一世。
真诚待人,将心比心,若有所求,务必直抒胸臆,遮遮掩掩反倒让人看不起……”
李承乾心中泛起得意,往日耳边的教诲,如今照入现实,让他颇有些知行合一的顿悟感。
长孙无忌熟稔的起身回礼,然后便与崔尧咬起了耳朵。
“这稿子出自何人之手?”
崔尧摇头道:“并非他人捉刀,乃陛下之自省也。”
“哦?倒也不凡,虽失于粗陋,但别有一番酣畅淋漓。”
“其实长孙大人不需要欲扬先抑的,小子倒是觉得可刮目相看了。”
“老夫是陛下长辈,总要严格一些才是。”
“那厮未必听得起忠言逆耳,说不得还会觉得您倚老卖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