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何等人物,两个字眼一出,只是思忖片刻,便掌握了其中的内涵。
“陛下欲大兴科举?”
“历史潮流,不可阻挡。”
长孙无忌点头:“国朝新增四道,官员确定捉襟见肘,世家、勋贵子弟不愿远窜边疆,却也情有可原。如此一来,寒门士子的补充,确实势在必行。”
李承乾悄悄斜睨着长孙无忌,暗道,啧啧,还是局限了啊,就是不如我师父,还有我小师兄。
武照看着李承乾,不知不觉间,这个原本看着平庸的帝皇,也能够与长孙无忌这等积年老吏侃侃而谈,甚至不落下风。
心中不免有些骄傲,谁说陛下憨蠢了?
只不过是陛下时常挂在嘴边自谦的话语,他一点不笨呢。
或许是那位英明神武的天可汗,给他留下的压力太大了?才让他有些自卑的吧?
如此一来,妾身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必要吧?莫不如还是去找新城耍子吧,顺便沾沾孕气也好。
于是武照与皇后二人说了两句悄悄话,二人便嬉笑着,悄然离席,直奔后院而去。
而眼下,大厅中的气氛却有些沉默,新的世家格局,似乎在崔尧的三言两语中被拆解的鸡零狗碎,即便一只脚已经踏上崔氏大船的卢、李两家也有些莫名其妙。
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摒弃旧怨,商议合作,本是这两日刚刚商定的主题。
可惜还未交换筹码,就被崔尧打蛇随棍上,将脆弱的联盟瓦解的七七八八,这种以财力碾压的行为,现在想想,还当真让人不爽啊。
可不爽归不爽,香是真的香呢。
陇西李氏的土地解了燃眉之急暂且不说,单说河北道的书坊,众人也算略有耳闻。
作为河北道最大的印书坊,据说一年单只售卖十文一本的《论语》,就能多达百万册!更遑论书坊还并非以《论语》这等经典盈利。
这个数据夸张到已经不真实的程度了。
河北道那等穷乡僻壤,能有几个读书人?加上只认识名字的也不足十万吧?怎么可能有百万受众?
可事实就是这么奇怪,即便是不识字的世代农人,得知有十文钱的书籍,也会争相购买,也不管能不能看的懂。
当知识的载体便宜到比一枚胡饼还要便宜的时候,终究会在某个时候,引发社会的巨变。
无数人可望而不可求的高贵知识,以一种低贱到匪夷所思的程度呈现在世间的时候,知识的垄断便宣告破灭了。
低贱的人民在得到逃离阶层枷锁的机会之时,会用尽各种方法,背叛自己的早已厌弃的底层身份。
而便宜的书,便是那把钥匙。
而河北道书坊,便是盛产钥匙的莲池。
恰在此刻,青莲快步闪入了大佬云集的厅堂。
正当诸位门阀大佬皱眉之际,只听得那侍女模样的人拉着崔尧就跑,嘴里还急声道:“夫人有些不妙,似是发动了。
那沈郎中触了触,却是吓得瘫软在地,说是头太大,许是要难产!”
崔尧顿时亡魂大冒,今早不还说是胎位挺正的,绝无大碍吗?不是说还得两三天?古人的医学常识信不得啊。
崔尧踉跄了一下,甩脱青莲,一个纵越就出了厅堂,而后翻墙过屋,以一条直线直奔后院。
众多大佬愣在当场,老王家主见此打起了圆场:“事出有因,却也是人之常情,可见我这孙女婿也是个性情中人,诸位多包涵。”
崔昊站起身来,一把拽开老王,气哼哼的道:“轮得到你来圆场?什么孙女婿?你家孙女又不是正妻,充什么大瓣蒜呢。”
说罢,崔昊整整衣襟,说道:“诸位,还请先用饭,刚才聊天耽搁的久了,这美食却是辜负了,诸位少待,老夫这心里也放不下,容老夫先行告退。”
说完,这老儿也溜了,只把众人晾在了当场。
西跨院厅堂中,崔廷旭本在招呼崔氏本家饮宴,闻得消息之后,扔掉杯子就窜了出去,祝酒词都撂下了,直看的众人不明所以,议论纷纷。
后院中,本是陪着崔夫人饭后散步的沈雁秋如今也是瘫坐在地,两眼无神,双股颤颤。
崔尧第一个抵达之后,瞄见沈雁秋的怪相,不由停步问道:“我娘呢?”
沈雁秋僵硬的指指正房的方向,嘴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崔尧即便心急如焚也看出了不对,遂问道:“你这般难受吗?还是紧张我娘?”
沈雁秋摇头:“妾室的嬷嬷闯祸了,没有察觉到胎儿的异常。”
“现在不是找问题的时候,你现在瘫坐在地上作甚?”
“妾身好像也破了……”
???
“妾身看见婆婆难受的模样,心情太过紧张,好像也要……”
崔尧见此哪还不明白情形?
此时哪还顾得上说话,只见他抄起沈雁秋,一个纵越,就跑进了母亲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