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武照端坐在榻上,眼中流露出回忆的神色。
“该从哪说起呢?姐姐十几岁时就被兄长卖做商人妇,可叹姐姐那位夫婿虽说是个顶好的人,可惜先天不幸,大抵算是个天阉吧。”
崔尧摇头:“你这说的也太说来话长了,这些事某家也曾听闻过,可以略过。”
武照白了崔尧一眼,心道此人也是个不解风情的,忒会煞风景。
于是没有搭理,自顾自的说道:“姐姐原是恨我娘的那两个畜生的,可自打嫁人之后,恨意却渐渐淡了。
或许弟弟会说姐姐是个没出息的,可姐姐自有自己的是非观。
我那夫君虽说身有残缺,可性子却是天下一等一好的。
彼时,婆家有人嫌弃夫君耗费家财,却娶了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呵呵,对此冷语不断。
可夫君从来都是护持在姐姐左右,从来没让姐姐受过任何冷眼。
姐姐知道,夫君也是在成亲之后才知道自己的毛病,对于此事,他并没有迁怒于人,反而对我深怀愧疚。
姐姐那时才得知,这世界上还有这等良善的男人!我怜惜他,却从不觉得他可怜,反倒比起我那两位兄长,让姐姐第一次得到了这世间真正该有的情感。
后来……我那良善的夫君终归是福气太薄,也或许他也想早早投胎,好重新做人,于是不过是一场风寒,就草草离世。
姐姐不怪他,想必他有他的苦楚,离了这无趣的世界,反倒对他是种解脱。
自他走后,姐姐又一次感受到了世间的恶意,可姐姐不怕!见识了真正的温柔之后,些许冷语,不过是窗外风霜罢了,算得个甚?
再后来,你就知道了,姐姐稀里糊涂的就被送到了宫里。
初时,姐姐也只以为是我那婆家与官府勾结,把姐姐充作了某个权贵的禁脔,好霸占我夫君的财产。
可后来当我意识到究竟是谁把姐姐弄到此地之后,我反倒疑惑了。
这位大唐的九五至尊为何如此不讲究?你若要收纳天下美色,有的是哭着喊着要进宫的,何必费劲手段大费周章的安排我这一介残花败柳?
你知道我是笃信神佛的,因此我对宿命之说从来没有抵御,或许姐姐我当真是个贵人转世?”
崔尧不知不觉听了进去,对于武照这段心路历程啧啧称奇,心道怪不得这娘们从来不见暴烈,原来心中当真还藏着小确幸,这或许就是某位不着调的岳父的无心之举了。
“姐姐原本对着那人虚与委蛇,可不曾这厮虽说不知为何,对我提防颇深,可在骨子里却也是个温柔的人哩……”
崔尧暗戳戳想道:这世间除了他的亲生弟弟李泰,那厮对谁都挺温柔的,你指定理解错了。
“后来,我才慢慢摸清了他的性子,这厮就是个滥好人罢了,一面强逼着自己学着些帝王心术,可种种与他相性不合的权术却又让他痛苦不已。
弟弟莫笑,你可知多少次,他曾经故作深沉的布下一条条粗陋可笑的计谋,可又触及某些违心的东西,反而辗转难眠,如今想来,既可笑,又有几分可爱。”
崔尧摸着鼻子说道:“他背后捅刀子的事,我能记一辈子。”
武照辩解道:“若你真的殁了,他也就顺水推舟由着底下人做去了,他不是个会拒绝人的人,对你如此,对旁人自然也是如此!
因为他至少能明白哪些人当真是为他所思虑的,不说私心多少,至少没有害他的心思,这点分辨他还是有的。”
“他就是耳根子软,十足昏君一个。”
“姐姐也知道,可你扪心自问,当你登门闹事的时候,有哪个君王能容的你那般胡闹?数遍史书,也可说亘古未有吧?”
“那是他心虚!”
“真正的帝王,何曾有这种无用的情愫?”
崔尧摊摊手:“好吧,我承认,我之所以没翻脸,也是因为他这棉花性子,属实让人上不了头。就好像一拳怼在那厮脸上,那厮只会不服气的说,你没吃饭吗?我都没有疼死!遇上这么个货,谁还能和他当真不成。”
武照笑道:“就是这般,姐姐也没有遇见过这种人哩,姐姐以前也曾想过,既然混入了深宫,若不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功业,属实太可惜了。
可一来姐姐亦是身有残缺,二来这厮绵软的性子又属实让人狠不下心……
当真是欺负了他,都怕他哭着上不来气,简直太可恼了。”
崔尧想想自身的势力,又想想对面这位应有的丰功伟绩,不得不承认傻逼有傻福。
“可是,你还是没说,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某家的来处的?”
崔尧思忖过来,连忙找回话题,他妈的,这楼都快让这娘们歪到不知何处了。
武照笑道:“你师父有记录东西的习惯。”
“我知道。”
“你师父还有焚烧手稿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