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顶藻井描金绘彩,蟠龙衔珠灯尚未点燃,只凭天光从格窗漏进来,将满殿朱紫官袍染出深浅不一的色泽,连带着官员们脸上的神情也瞧得分明。
有愤愤然拍着玉带的,有捻着胡须沉吟的,更有凑在一处交头接耳、声音压得如蚊蚋的,无不是为着昨日承天门下那桩惊天事。
“昨儿个承天门的血,到这会儿怕是还没干透呢!”户部主事周瑞凑近同僚,指尖虚点了点殿外方向,“听说那少年人头滚出去丈许远,溅了王相满脸血珠子,吓得丁给事中当场就……”话未说完,忙抬手捂嘴,却被旁边一声爽朗大笑打断。
“打断的好!杀的更好!”参知政事皮卞向来是新党里出了名的炮仗脾气,此刻正拍着腰间玉带站在殿中,声音震得梁上积尘都簌簌往下掉,“那等献嬖佞君的龌龊东西,霍乱朝纲不说,还敢寻个与燕王容貌相似的狐媚货色,当我大华朝堂是勾栏瓦舍?
燕王这一刀,斩的是奸佞,清的是君侧,便是斩到金銮殿上,也占着个‘理’字!”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新党官员本就心向杨炯,此刻得了皮卞带头,纷纷应声附和。
“皮大人说得在理!王钦若那伙人,平日里就知道克扣民脂,如今竟干出这等秽乱宫闱的事,若不是燕王雷霆手段,还不知要闹出什么笑话!”
“依我看,今日该参的不是燕王,倒是王相和丁给事中,纵容子弟作恶,自身又献媚邀宠,这等奸臣,留着也是祸国殃民!”
“对!一会儿陛下驾临,咱们便联名参他们一本,让陛下瞧瞧这‘五鬼’的真面目!”
议论声中,忽听得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靴声,伴随着内侍尖细的唱喏:“中书舍人王大人、给事中丁大人到——”
话音未落,五个身影已踏着晨光走进殿来,为首两人正是王钦若与丁谓。
王钦若矮胖身躯裹在紫色官袍里,颈间那肉瘤随着步履晃悠,倒比头上的梁冠还显眼。他昨日被溅了满脸血,此刻脸色仍有些苍白,却强撑着摆出威严模样,听见殿内议论,忽然停住脚步,声音冷凝如冰:“方才是谁说,要参本相来着?”
殿内瞬间静了半截。
新党官员虽不惧他,却也不愿在陛下来前闹得太僵,纷纷闭了嘴。
唯有皮卞梗着脖子道:“是我说的,怎么?王相难不成要堵我的嘴?”
王钦若冷笑一声,并不接话,只与身后四人交换了个眼色。
众人这才看清,他身后跟着的林特、陈彭年、刘承珪与丁谓,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卷明黄封皮的奏折,显然是有备而来。
新党众人心中一凛,知道今日这场仗,怕是免不了了。
“堵你的嘴倒不必。”丁谓从人群中走出,他昨日被杨炯打得鼻青脸肿,虽敷了药膏,却仍掩不住脸上的青紫,尤其是嘴角那道伤痕,说话时牵扯得生疼,“只是不知皮大人所谓的‘奸佞’,是指谁?是斩了滥杀无辜的杨炯,还是我等一心为国的臣子?”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嗤笑出声:“丁大人这话可就奇了,那少年无诏入宫,按律当斩,燕王杀他有何不妥?倒是丁大人,昨日在承天门下,不知为何吓得腿软,连路都走不动了?”
说话的是新科翰林苏明允,年轻气盛,最是看不惯丁谓父子的做派。他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哄笑,不少人目光都瞟向丁谓的双腿,看得丁谓面红耳赤,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血口喷人!”丁谓指着苏明允,声音都变了调,“我那是不慎摔倒,并非惧他!”
“哦?不慎摔倒?”苏明允挑眉,“那不知丁大人摔倒时,为何连官帽都掉了,还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话说得愈发直白,哄笑声再也压抑不住,连殿外的内侍都探头进来瞧热闹。
丁谓气得眼前发黑,若不是身旁林特扶了他一把,险些真的再次摔倒。
王钦若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手中奏折:“够了!朝堂之上,岂容尔等在此插科打诨!杨炯目无法纪,当街杀人,私募流民为兵,形同谋反,此等大罪,难道不该参劾?”
“谋反?”皮卞大笑,“王相这话未免太可笑!燕王远征西域,拓土千里,为大华挣回多少脸面?如今流民遍地,他不忍百姓饿死,就地安置,怎么就成了谋反?倒是王相,昨日给陛下献那‘面首’,不知是安的什么心?”
“你胡说!”王钦若急声道,“那少年只是宫中杂役,并非什么面首!杨炯不分青红皂白就痛下杀手,此乃草菅人命!”
“杂役?”苏明允接口道,“杂役能生得与燕王一模一样?杂役能无诏入宫?王相这说辞,怕是连三岁孩童都骗不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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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