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谷花只得眼巴巴看着“桃谷草”那黑白色的身影在五彩的花丛中一蹦一跳,迅速远去,不情不愿地开始从驴背上卸下那口黑乎乎的铁锅和几根宝贵的干柴。
她淘了一把米,看了看那干瘪的米袋,小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师傅,咱们的米……真的不多了。”
谢令君却似没有听见,目光越过绚烂的花海,投向远方那巍峨壮丽、在永恒日光下闪烁着瑰丽蓝光的冰川,以及冰川脚下那片浩瀚无垠、浮冰如星罗棋布的苍茫大海。
这天地之壮阔,造化之神奇,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她凝望良久,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颗似乎永恒不动的太阳,忽然问道:“小花,你困不困?”
“啊?”桃谷花正撅着小屁股,努力地用火石敲打燧石,试图点燃那潮湿的柴火,闻言一愣,抬起头,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后挠了挠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道,“师傅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困了呢!”
谢令君蹙起秀眉,心中涌起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喃喃道:“这地方……莫非没有黑夜?”
“啊?师傅你说什么?”桃谷花猛地直起身子,惊呼出声,连手中的火石都忘了敲。
谢令君用手在眉梢搭了个凉棚,遮挡着那并不炽烈却永恒存在的日光,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分析道:“咱们自上次歇息后,约莫又走了三个时辰。你瞧那‘六龙’,每次最多行走三个时辰,便会是那副死样子耍赖。
按常理,此时早该过了正午,甚至天色都该暗下来了才对。可你看如今,这太阳的位置,似乎与三个时辰前并无太大变化?”
桃谷花听了师傅的话,也猛地反应过来,小嘴张成了圆形,惊诧道:“真的耶!师傅,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呀?怎么只有白天,没有黑夜呢?”
谢令君一时默然。她环顾四周,但见苔原广袤,野花烂漫,如同一条巨大无比、色彩斑斓的织锦,一直铺陈到视线尽头。
远方,巨大的冰川如同沉默的远古巨神,静静地矗立在天地之间,冰壁陡峭,泛着幽蓝深邃的光泽,与近处生机勃勃的花海形成鲜明而又和谐的对比。
更远处,是那灰蓝色的浩瀚冰海,浮冰如山,在日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海天相接之处,云雾缭绕,恍如仙境。
这雄奇、瑰丽而又带着几分寂寥苍茫的景色,是她从未想象过的。
谢令君深吸了一口清冷而带着花草芬芳的空气,多日来的疲累、狼狈、抱怨,在这等浩瀚无边的自然伟力面前,忽然间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些纠缠于心的生死考验、那些刻骨铭心的情爱纠葛、那些曾经视若性命的家族荣辱,此刻仿佛都被这壮阔的天地涤荡一空,变得轻如尘埃。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之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当即,谢令君胸中块垒似被这天地之气冲开,不由得悠悠吟道:“
剑倚青天身倚愁。
云影悠悠。水影悠悠。
如同携手上天舟。
身在阎浮。业在阎浮。
一片白云白水愁。
今也休休。古也休休。
夕阳西去水东流。
情又何求。爱又何求。”
她语调婉转,带着些许苍凉与释然,正沉浸在这片刻的超脱之中,却听得旁边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师傅,现在……好像是正午哎。”桃谷花小声嘀咕,很不合时宜地指出了时间问题。
谢令君那刚酝酿出的几分出尘之气,瞬间被这实心眼的徒弟打散,她回头没好气地瞪了桃谷花一眼:“多嘴!”
桃谷花吐了吐舌头,见师傅并未真个动怒,便又凑近了些,指尖捻着一片草叶,慢声细语地问道:“师傅,你……现在开心吗?”
“当然!”谢令君转身,回答得斩钉截铁,理所应当,“天地如此壮阔,能得一见,已是幸事,为何不开心?”
桃谷花低着头,继续捻着草叶,声音轻轻的,却像颗小石子投入谢令君的心湖:“我娘以前在家时教我喂猪,有只母猪丢了小猪崽,整日里闷闷的,不肯吃食。
阿娘去劝它,它倒是抬起头来吃了两口,可吃完了,就又抬头‘嗷嗷’喊两声,喊完,低下头,再吃两口,又喊……
阿娘后来跟我说,那猪其实根本没放下它的小猪崽。她说,真正放下了的猪,只会低着头,好好地、一声不吭地吃自己的食,不会总想着要喊两声,证明自己不难过。”
她顿了顿,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谢令君,“就像……就像师傅之前给我削的那柄小木剑,后来在路上不小心被我弄丢了,我嘴上跟师傅说‘丢了便丢了,不值当什么的’,可我心里却总是想着它,就算师傅后来用天火铁给我打了这顶好的火精剑,我也还是觉得,那柄丢了的木剑最好。”
“死丫头!”谢令君闻言,心头猛地一震,像是被说中了什么隐秘的心事,顿时有些恼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