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心下诧异,暗忖这丫头莫不是悲极生狂?
不由垂首看向自己胸前,这平安符原是母亲往青龙寺求来,符上刻着个“平”字,独一无二。去年与梁洛瑶诀别时,他故意退还了个赝品,这真符却始终贴身戴着,从未离身。
梁洛瑶何等眼尖,早认出这确系去年杨炯亲手所赠之物。见他至今珍重佩戴,霎时如饮甘露,先前种种委屈愤懑顿时烟消云散。一双秋水明眸盈盈望来,眼波里漾着的尽是“原来你骗人,你口是心非”的揶揄之意。
杨炯被梁洛瑶这般瞧着,又瞥见自己胸前的平安符,顿时面颊发烫,连耳根都泛起红晕。目光游移不定,竟不敢与她对视。
梁洛瑶见他窘态,愈发觉着畅快,虽不能言,却故意仰起粉颈,朱唇轻启,学着猫儿模样做了个“喵~~”的口型。
那神态娇俏顽皮,又带着几分挑衅。
杨炯见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忍不住伸指在她额上轻轻一弹。
不料梁洛瑶非但不惧,反将秀颈仰得更高,眉眼间尽是“看你奈我何”的倔强。
这般情状,杨炯已知自己落了下风,当即随手摘下平安符,塞到梁洛瑶手中,狠狠瞪她一眼,再不说话。
正此时,李澈已换了石青常服自屏风后转出,俨然又一个梁洛瑶立在眼前。
杨炯心知迟则生变,不可再耽搁,最后深深望了坐在地上的梁洛瑶一眼,便与假扮的李澈一同掀帘而出。
才出帐门,那两名女卫便迎上前来,目光如炬,直往戴着兜帽的“梁洛瑶”身上打量,眉间微蹙,显是起了疑心。
杨炯心下暗惊,忙抢步上前,将声音压得极低:“方才女王言道,昨夜梦见克烈部先祖化身的苍狼白鹿,因此要往……往……”
说到此处,杨炯故作忸怩之态,面上泛起红晕,向女卫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女卫们闻听此言,顿时肃然,心下虽暗忖:“这更深露重的,野外……岂不着凉?”
可念及身份悬殊,终究不敢多言,只得躬身退至一旁。又恐旁人打扰,特地将周遭戍卫的兵士尽数遣散,亲自牵来四匹西域良驹,分别将缰绳奉与四人。
杨炯等人翻身上马,李澈仍将兜帽低压,扮作漠北女王的威仪行在最前。
沿途兵士见女王亲临,无不垂首躬身,让开道路。
但见四骑踏月而行,马蹄声碎,渐渐隐入苍茫夜色之中。远处营火明灭,恰似繁星坠地,映得这一行人身影恍惚,渐行渐远。
却说那两名女卫在帐外侍立,约莫过了半炷香时分,其中一人忽然蹙起眉头,喃喃自语:“方才进去分明是四人,怎地出来的也是四人?”
另一人闻言一怔,迟疑道:“姐姐莫不是记差了?额驸带着三位姑娘进去,出来时也是四位,想来无差。”
话音未落,先前那女卫猛地脸色煞白,失声叫道:“坏了!少了一人!”
二人不及细想,慌忙掀帘闯入帐中。
但见烛影摇红,梁洛瑶软软歪在绒毯上,玉容惨淡,虽身着九凤朝阳的嫁衣,却似被霜打的娇花,全然失了往日神采。
两女卫见状,只觉五雷轰顶,慌忙上前搀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奴婢罪该万死!竟让贼人钻了空子!求陛下开恩!”
梁洛瑶勉力撑起身子,喉间轻动,那丹药的效力已渐渐消散。
她冷眼扫过跪在地上的二人,声音似淬了寒冰:“滚出去自领二十军棍。”
“谢陛下不杀之恩!”两女卫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梁洛瑶踉跄行至帐前,玉手掀开锦帘,望向南方沉沉夜色。但见天边残月如钩,依稀还能望见远处扬起的尘烟。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眸中翻涌着执拗与疯狂:“跑?任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定要将你抓回来!你去西域,我便踏平西域;你回大华,我便马踏中原!”
说罢,梁洛瑶深吸一口夜凉之气,对着营中朗声喝道:“三军听令!即刻整装,兵发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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