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渔坐稳,郑秋抬眼,见李渔与耶律拔芹两双美目都定定地望着自己,屏息凝神,满室只闻窗外隐约市声。
郑秋眉宇间掠过一丝凝重,放下怀中护着的洋甘菊,轻轻叹息一声:“我瞧着各处报上来的乱象,心里头也只胡乱猜测。只怕老爷子这回,是起了大决心,要行一步险棋了。”
“大决心?什么大决心?”耶律拔芹放下手中《植物志》,身子微微前倾,脸上满是探询。
郑秋的目光扫过眼前二人,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字字清晰:“从前,咱们府里,乃至老爷子心中所想,都道是两位公主即便为了给第三代皇嗣铺路要争个高下,最快也得等第三代呱呱坠地、长到能议事的年纪。
可如今看来,这世道人心,竟比咱们想的还要急迫、还要诡谲万分。岂止是两位公主?魏王李泽、朝堂衮衮诸公、江湖草莽,一个个都失了耐性。
他们要的,是立竿见影的权势,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将来’,而不是我们梁王府一厢情愿画下的、虚无缥缈的‘太平蓝图’。”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案上画着圈,眼神愈发幽深,“这就好比咱们同在一艘风雨飘摇的大船上。梁王府拼尽全力,想把这船划向风平浪静处,想着休养生息,富国裕民。
可旁人呢?要么在反着方向死命划桨,要么干脆在船底狠凿窟窿!你们说,这船,还能指望它安安稳稳驶向远方么?”
郑秋嘴角牵起一丝冰冷的讥诮,继续道:“船划不远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到头来,我们这些真正想救船的人,反倒成了船上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了他们不约而同要除之而后快的‘公敌’!
这,恐怕就是老爷子整日埋首于那些发黄发脆的史册故纸堆里,苦苦思索后,才渐渐看清的血淋淋的真相!”
“啊?!”李渔听得心惊肉跳,脸色微白,下意识又抓紧了郑秋的手,指尖冰凉,“那……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郑秋眼中寒光乍现,如冰锥刺骨,冷冷道:“怎么办?既然他们一个个按捺不住要闹、要争,要斗得你死我活,那就由着他们去闹!由着他们去争!由着他们去斗!
这世上人,生就一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脾性,总对自己那点本事和天命存着不切实际的痴念妄想。那就给他们添一把火,把这锅水烧得更沸些。
等到那耳光响亮亮、实打实地抽在他们脸上,抽得皮开肉绽,抽得头晕眼花时,眼神自然就都清澈了!自然就都知道自己究竟是几斤几两了!”
话语中的决绝与冷酷,令涵碧轩内温度骤降。
“要我说,何必这么弯弯绕绕?”耶律拔芹倏地站起身,裙摆带起一阵香风,伴腰间金铃碎响叮叮。
她踱步到李渔方才倚靠的贵妃榻旁,漫不经心地伸手,指尖捻住一簇淡粉绣球的花瓣,随意揉搓,语气轻飘:
“索性咱们暗中推波助澜,使一把狠劲,把那几位第三代一并‘送走’了岂不干净?再想法子让那两个公主自相残杀,最后让李泽‘顺理成章’地收拾残局,把她们也‘处置’了。
到那时,群龙无首,就剩下一个毫无威权的李泽,天下汹汹,杨炯振臂一呼,直接坐上那龙椅,岂不省事?”
耶律拔芹松开手,几片被揉碎的花瓣无声飘落在地毯上,簌簌无声。
郑秋闻言,非但不惊,反而缓缓点了点头:“你这话,倒也不全是莽夫之言。你可知,老爷子为何对杨炯此去倭国,看似忧心,实则是有些默许之意?”
她看向李渔,悠悠道:“其中一层关窍,便是因为杨炯对那崔穆清,终究是狠不下心肠,下不去那绝命的手。既如此,不如将他远远地支开,远离这长安的漩涡中心。让李漟和李淑动手,她们可没什么顾忌,放得开手脚!
若真斗到了山穷水尽、两败俱伤的地步,甚至到了那个最坏的境地,那反倒好了!等到尘埃落定,一切喧嚣归于死寂,那时节,还活着的、还想喘气的,自然都没了脾气,自然就都‘清楚’了,明白谁才是这大华江山真正的主心骨!
届时,顺水推舟,一切也就都‘顺理成章’了。”
郑秋指尖轻轻敲击案面,续道:“所以眼下,这场火,我们可以暗中点起,可以推波助澜让它烧得更旺,却不能亲身跳进那火场里去。我们要做的,是隔岸观火。至于这火最终能烧到什么地步?老爷子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是火灭残局?还是趁火打劫?这其中的玄机与火候,恐怕只有老爷子自己才看得分明,才拿捏得准。”
“这么说,一切其实都还在老爷子的预料之中?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李渔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眼中蓦地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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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随即缓缓站起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