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晟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刻意将自己的步伐调整到与她相同的频率。
三楼的档案室比楼下更安静，连中央空调的出风声都清晰可闻。
阳光透过百叶窗，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沉浮，像被按了慢放键的雪。
沐熙的皮鞋尖踩过一道又一道光栅，影子在档案架上蜿蜒流动。
她腰间制服外套的褶皱间，隐约透出一抹冷白的反光。
“您要查的资料......”
她在某个转角突然停住，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尘埃里：“......都在这一区。”
她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臂指向右侧的金属柜。
外套衣角随着动作抬起，露出腰间若隐若现的匕首轮廓——
纯白的刀鞘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却依然干净得发亮。
顾晟的视线在那抹白色上停留了一秒。
“找不到的话......”
沐熙已经走向对面的架子，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一排档案盒的脊背。
睫毛垂落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泛红的水光：“我在这里。”
”谢谢。”
这个词像一块粗粝的石头，磨得他喉咙生疼。
顾晟强迫自己转身，却在动作间瞥见她的肩膀轻轻抽动了一下。
————————
“陈延年。”
指尖停在某个烫金的名字上。
【曙光城派遣人员，两年前突破四级能力阶段】
【银翎学院最年轻的特聘教授】
【同期派遣人员均已返程，唯陈延年教授主动申请留任】
【荣获银翎终身荣誉校董】
【祁明城狩夜部多次登门请教能力者相关事宜】
顾晟的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每读一行，眼底的暗色便深一分。
窗外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档案室里的阴影开始蔓延。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指节微微发白。
半个联盟的距离，一个外派教授，一座边缘城市，一个最高指挥——
他们之间不该有任何交集。
纸页上的字迹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顾晟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深吸一口气，合上档案。
窗外，最后一线天光也被暮色吞噬。
档案室里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他，也笼罩着不远处那个纤细的身影。
阴影中的蛛网越织越大，而每一条线索都在提醒他：
牵扯越深，就越不能......回到从前。
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他的心脏。
他轻轻将档案放回原处，金属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格外刺耳。
............
顾晟的脚步比羽毛还轻，却还是惊动了漂浮的尘埃。
“查完资料了。”
“嗯。”
沐熙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她坐在阴影里，低垂着头，手指轻轻攥着制服裙摆。
听到他的声音，她缓缓站起身，裙褶簌簌抖落，像是抖开一片沉寂的夜色。
她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唯有眼角还残留着未散的红晕。
“这里……”她低头整理袖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过了七点会有巡逻队来检查。”
“您早点离开比较好。”
她没有看他，只是轻轻侧过身，让出一条路。
————————
顾晟忽然意识到，自己与沐熙的关系，竟与任缺和任莹如出一辙。
他和任缺何其相似——
都因执着于某些事，反而疏忽了最该珍视的人。
为何直到现在才明白？
就在不久前，他还暗自指责任缺的迟钝。
如今这无声的指责，又落回了谁的身上？
或许有些道理，非要经过时光的打磨，才能看得分明。
............
从档案室离开时，他像是逃。
银翎学院的回廊幽深曲折，月光被繁复的铁栅切割成碎片，洒落在石砖地上。
他低着头，坐在阴影里的一张石椅上，终端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的脸。
他强迫自己阅读资料，可那些文字却像浮在水面上，无论如何都沉不进眼底。
沐熙那梨花带雨的容颜，总在字里行间浮现。
————————
夜风掠过回廊，带起几片早凋的银杏叶。
远处宿舍楼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浮在夜色里的星子。
偶尔有抱着书本的学生经过，瞥见石椅上的身影时略微侧目——
那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低垂着头，手中握着蓝屏的终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