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座威格瓦姆帐篷点缀于林间空地,用柔韧的桦树皮搭成拱形屋顶,烟囱孔中升起缕缕炊烟,携着烤鱼、玉米饼与野米粥的香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缥缈白雾。孩子们裹着鹿皮袍,光着脚在沙滩上奔跑,笑声如鸟鸣。他们用小棍模仿大人划桨,假装捕鱼,又在湖畔捡拾铜片和落叶,幻想那是祖灵的赠礼。妇女围坐火堆,手中忙碌:有人编织兽筋网,有人用石刀刮鹿皮,也有人捣碎野米与晒干的蓝莓,口中低唱古老的歌谣,赞颂湖灵的慷慨,并祈求冬天的温和。男人们则在湖边修补独木舟,那些舟身镶嵌着闪光的铜片,取自不远的矿脉,被视作祖灵的金属,象征着庇佑、力量与好运。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湖风与松脂的清香,夹杂着淡淡铜锈味与落叶腐香,仿佛整片大地都在缓缓呼吸——古老而生机盎然,又隐隐透露出季节交替的肃穆。
远处,湖面如巨大的铜镜,反射着低垂夕阳的金辉。渔网在浅湾轻轻起伏,偶有银鱼跃出水面,激起晶莹水花。而风中已有彻骨寒意,族人正忙着囤积食物,预备迎接漫长的冰雪。部落在宁静中蓄势,如一头蛰伏的森林生灵,听从吉奇加米的节奏起居呼吸。这里的人们依氏族而居,或为鹤,或为熊,或为鱼,每个氏族拥有自己在社会中的职责与位置,共同维系和谐、分享与对自然的敬畏。深秋的生活围绕着季节性劳动旋转:采集野米、狩猎鹿群、熏制鱼肉……一切都在与湖水的温度共鸣,随雾气的浓淡而变化。
李漓一行人随着返回的奥吉布瓦人抵达此地,最初,他们被视作从天而降的英雄——那些身披铁甲、挥舞铁器的外来者,曾在危难之际击退强敌易洛魁人。部落长老们以庄重仪式迎接他们:一只古老的烟斗,在火堆旁绕圈传递,每人吸一口,吐出烟雾祈求和平与祖灵庇佑。随后是丰盛的盛宴——烤鹿肉、野米粥、蓝莓酱与鲜鱼堆满木盘。鼓声、手鼓与骨笛合奏出祖先的旋律,人们围火起舞,脚步如浪,歌声则赞美“来自远方的铁”与“湖水赋予的铜”。
在李漓一行人到达纳加吉瓦纳昂部落的前五天,整个纳加吉瓦纳昂部落的目光与心神,始终停留在那位老首领的离世这件大事上。从战场带回遗体的那一刻起,族人们便在湖边筑起了不灭的火堆。那火焰昼夜燃烧,整整五日不熄,象征着灵魂在世间的旅程尚未终止,也象征着族人之爱仍未断绝。在深秋冰冷而漫长的黑夜中,那团火光仿佛一颗心脏,在大地上跳动,为整个部落带来最后的温暖与庄严。
第五日清晨,雾气尚未散尽,苍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天地也为之低首。部落终于举行了葬礼。男子们先将老首领的遗体抬至湖畔的祭台,用吉奇加米的湖水与甜草细致擦拭全身,洗净血迹与尘土。甜草燃烧时散发出清新的香气,传说可引导灵魂不迷失于幽冥之路。长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以铜针缠结成战士的编发;他身披最华美的鹿皮袍,缀满貂毛与贝壳,腰带上则饰有一枚世代相传的铜片。族中最年长的女巫在他额上绘下螺旋图案——那是生命循环与祖先之路的象征。
长老们围坐一圈,口中吟唱哀歌。那歌声低沉而缓慢,讲述他如何在吉奇加米的狂风中追逐大鱼,如何一矛刺穿入侵者的胸膛,如何带领氏族度过饥荒与寒冬。每一句都像在岩石上刻痕,把他的名字铭入部落的记忆。随后,他的遗体被包裹于桦树皮中,外侧以兽筋缠紧。随身物品被郑重放入:那支陪伴他半生的烟斗、一袋枫叶烟草、一串红铜药囊,还有几枚孩童送上的小铜片——这是灵魂的船票,能在另界换得祖先的引导。浅墓早已掘好,位于高地之上,面朝北方。石板覆盖其上,象征大地最终的怀抱。北方是奥吉布瓦人心中祖先归处之地,寒冷、静谧、遥远,却充满敬畏与希望。
葬礼期间,妇女们披散长发,跪地哭泣,口中发出断续的哀嚎,有人撕扯头发,有人将蓝莓汁涂抹脸颊与手臂,象征泪与血的献祭。她们撒下干落叶、蓝莓、鹿脂与野米,那是大地的祭品,也是对逝者的最后馈赠。孩童们悄悄走上前,将手中的小铜片一一放入墓中。有的来自湖边拾得,有的是父亲磨制给他们的护身符。他们用稚嫩的声音对祖灵祈祷,愿老首领能顺利越过雾气与寒风,找到祖先的火堆。男人们围绕墓地敲击战鼓,每一次鼓声都像是召唤湖水回应,他们用最低沉的嗓音祈祷。
葬礼方毕,炊烟未散,鼓声犹在耳,长老们已将目光投向另一桩大事:为老首领之女择婿——而他们早已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