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贝格低头一瞬,又抬眼直视贝尔特鲁德,目光如刀:“难以想象,波索尼德家族竟要出一位被罚绝的公主了!这是我们百年来的耻辱!”她的声音陡然低沉,却更胜冷酷:“贝尔特鲁德,你究竟何去何从,就在今日——就在这圣墓之前,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别再折磨我了,也别再玷污这个有着荣耀与信仰传承的姓氏。”
吉尔特的脸涨得通红,粗犷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羞愧与怒意。他的嘴唇翕动几下,似是想为贝尔特鲁德辩解,却终究被戈尔贝格逼人的气势死死压住,声音卡在喉咙里,如被哽住的咆哮。他一时间张口结舌,眼神游移,最后竟像是自暴自弃般,挤出一句混杂着无奈与央求的哀声:“大宝贝……老爸求你了,听你妈一会儿吧,行不行?至少……别在这儿继续闹腾了,行吗?”
此时,雷蒙德已完成祈祷,缓步起身,神情沉静中带着几分沉重。他目光掠过戈尔贝格与贝尔特鲁德,眼底浮现一丝无奈的叹息,似对这场家庭风暴感到疲惫。他走近几步,低声对贝尔特鲁德道:“依我看,你还是向你母亲认个错吧……”言罢,也未待贝尔特鲁德回应,便转身离去,明显不愿卷入这场亲情与信仰的撕扯。
贝尔特鲁德缓缓起身,指间那条沾着血迹的布巾无声坠落,落在圣坛边沿,仿佛某种决断已然尘埃落定。她直视戈尔贝格,那双蓝眸中不再有动摇,唯余在痛苦中淬炼出的清明与坚定。她迈步上前,稳稳地站在吉尔特身前,声音柔和,却字字如锤,铿然有声:“母亲,我从未认为自己有错。倘若,将我逐出波索尼德家族,能让您守住您在乎的一切……那我,欣然接受。”
贝尔特鲁德微微颔首,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宣誓:“我想,是时候坦然地随我丈夫之姓,归入阿里维德家族了。至于米洛——若您执意要夺取,那便请拿去。我不会带走波索尼德的一草一木。”她轻轻吐出最后一言,语气如风,却沉重如山:“自我在安托利亚失去权柄的那一刻起,土地与权力,于我而言,便再无意义。”
贝尔特鲁德的语调不高,却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决然。胸前悬挂的正十字星在烛光中微微颤动,像在见证她信仰的重生:“我选择圣约翰医院骑士修会,不是为躲避责任,也不是为了成为修女,而是因为我相信,真正的荣耀不在权位,不在家族名望,而在于怜悯、慈悲与拯救苦难。那才是我从上主之爱中感悟到的真义。”
李漓站在一旁,神情沉静却难掩心头的疼惜与忧虑。他缓缓上前,轻轻握住贝尔特鲁德的手,十指相扣,指尖微颤,无言的支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戈尔贝格的嘴唇微微颤动,脸上骄傲的神色一瞬间仿佛裂开一道细缝。她的下巴高高扬起,却掩不住眼中翻涌的情绪——愤怒、失望、痛苦,甚至隐约一丝动摇。片刻沉默后,她猛地冷哼一声,语气如冰:“好,贝尔特鲁德,既然你已下定决心,那便如你所愿。在这神圣之所,我,上主的虔诚子民,普罗旺斯公爵戈尔贝格,正式宣布——你,贝尔特鲁德自此不再是波索尼德家族的一员!米洛男爵领地也不再属于你!但愿将来的史书,不会再提到我曾生下你这个女儿!”
戈尔贝格的话如同利剑划破空气,回音在教堂中久久回荡,令在场的难民与士兵皆不由一颤,仿佛连空气都为之一凝。
戈尔贝格猛然转身,步伐踉跄却急促,赤裸的足底踏上冰冷的石板,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回响,仿佛每一步都在将内心的怒火与痛楚碾进这片圣洁的土地。她袍角飞扬,掠过烛光所投下的金黄微影,宛如一缕被信仰灼烧的幽魂,执拗地朝圣墓而去。她跪下时的动作几近粗暴,膝盖撞击石板发出沉响,那一刻,她不再是威严的公爵夫人,而是一个失控的母亲,灵魂在爱与信仰的撕裂中寸寸崩塌。她的双手死死攥住黑曜石念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珠链在指间碾动出轻微的“咯吱”声,像某种古老的咒语在暗中呢喃,倾诉着一份执念的沉重。她低声祷告,语句急促断裂,仿佛每个字都被从喉咙深处撕扯出来,带着濒临崩溃的哽咽与无法遏制的哀求。戈尔贝格额角渗出的汗水滑落脸颊,与几滴沉默而倔强的泪水交融,在圣墓前的石板上洇开一道道模糊的水痕,如同她心底那无法愈合的裂缝,一圈一圈地扩散,仿佛连上主也在静静聆听这位母亲骄傲的灵魂破碎时的呻吟。
终于,戈尔贝格的祈祷戛然而止。她缓缓起身,却不再望向圣墓分毫,只是颤抖地捂住脸庞,步履急促地穿过长廊,在众目之下低头离去。贝尔特鲁德与吉尔特却始终伫立在原地,无言地凝望着圣墓。两人如石像般静默,未追随,也未出声,只将纷乱与悲怆尽数埋藏在胸膛,任教堂的烛火在他们身后无声摇曳,映出一长一短的影子,交错、重叠,又分离。
与此同时,圣墓教堂外的喧嚣如潮水般再次涌起,战马的嘶鸣、士兵的低语与难民的哭喊交织,打破了圣墓教堂短暂的宁静。烈日炙烤下的耶路撒冷,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