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皇城门外,广场上就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
人挤着人,肩并着肩,全南京城仿佛都空了,人都汇集到了这里。
空气闷得像一块湿布,捂住了所有人的口鼻。
无数条脖子伸得长长的,像一群等着喂食的雏鸭,眼睛死死盯着宫门。
“咚——!”
午门上的钟声猛地一响,声音又沉又长,穿过清晨的薄雾,荡遍了整座京城。
“咚——!咚——!”
鼓声跟上,三通鼓敲完,喧闹的人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给斩断了,天地间一片死寂。
万众瞩目中,一个身穿绯红官袍的鸿胪寺官员,骑着一匹枣红的骏马,在一队金甲锦衣卫的簇拥下,从宫门里慢悠悠地出来了。
他手里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巨大金榜,在晨光下晃得人眼花。
所有人的心,都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各位!肃静!”
那官员勒住马,眼神扫过全场,清了清嗓子,提足了丹田气,声音洪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本科殿试,钦点一甲第三名,探花……”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像个说书先生在卖关子。
广场上,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不少人拳头攥得死死的。
“周会元肯定是状元,这探花……不知是哪位才俊?”
“嘘,别出声!”
官员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清楚楚。
“——唐震!”
“哗!”
人群里起了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唐震?这是谁?”
“嘿,果然是科学院的人,厉害!”
“探花都是科学院的,那状元肯定是周会元了,跑不了!”
“那榜眼会是谁?”
众人正嘀咕着,那官员根本不给他们多想的工夫,继续高声唱道:
“本科殿试,钦点一甲第二名,榜眼……”
“——周志新!”
“轰!!!”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天雷,直直劈在了广场中央!
人群炸了。
彻底炸了。
刚才那点骚动,跟现在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什么玩意儿?!”
一个读书人当场就跳了起来,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没听错吧?榜眼?周会-元-是-榜-眼?!”
“他娘的搞什么鬼!这怎么可能!”
“开什么玩笑!那篇平息几千举子骚乱的文章,是他写的!那份力挽狂澜的胆识,是他有的!陛下亲口夸过的策论,就得一个榜眼?”
“这比当初南北之争还他娘的离谱!”
质疑声,怒吼声,难以置信的喧哗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把奉天门的琉璃瓦给掀了。
可那唱名的官员,像是聋了一样,对周围鼎沸的人声充耳不闻,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继续用那庄严稳重的调子,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个最荣耀的名字。
“本科殿试,钦点一甲第一名,状元……”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
“——任亨泰!”
任亨泰?
这三个字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滚沸的油锅上。
喧嚣的广场,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任亨泰是谁?
太陌生了。
这个名字,就像是石头缝里凭空蹦出来的。
众人把脑子都想穿了,也记不起会试榜单上有这么一号响亮人物,更没在京城哪个文会上听过这个名字。
就在大家伙儿面面相觑,一肚子问号的时候,人群里,一个从湖广襄阳府来的老学究,干瘦的身体猛地一抖。
他瞪大了眼睛,用一种见了鬼似的激动和敬佩,声音都变了调。
“任亨泰!是……是襄阳的任亨泰!是‘笃行先生’任亨泰啊!”
旁边的人立刻围了上去。
“老先生,你认识?这人谁啊?他凭什么能压过周榜眼?”
“凭什么?”老学究激动得胡子都在抖,“凭他是真正的国士!你们懂个屁!”
“这人早已而立之年,从来不求什么名声,一辈子就痴迷一件事——实务!”
“为了考察咱们大明的漕运,他自己背着干粮,花了足足数年,从南走到北,顺着运河两岸,用脚一步一步量过来的!”
“他跟纤夫睡过觉,跟小吏喝过酒,自己下水去测水文,画的图纸堆起来比人都高!”
老学究唾沫横飞地吼着:“要说对漕运、河防、屯田、民生的了解,我敢说,就是户部、工部那些大老爷,都得羞愧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话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