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往下翻,双腿却岿然未动,整个人跌下马来。
他顾不得太多,在一处处被雪覆盖的坟丘上开始寻找。
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奔向一个土包,又满脸失望的奔向另一个,直到挖到就六个土包,一杆生锈的枪头划破了手指。
他大喜过望,用仅能活动的右手快速挖着,指甲都摸出血来也毫不在乎,直到挖到一件破烂衣衫……
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亡者魂灵,待把全部尸骸整齐的摆在雪地上。
他整理衣衫,恭敬跪地,连叩三个头,嘴中轻轻喊道:“杨唤叔叔,我来接您了!”
言罢,他扯下自己的一块衣衫,将杨唤的尸骸收敛其中,再牢牢系到受伤的左肩之上。
随即翻身上马,再次向前奔去。
杨天前脚刚走一炷香的功夫,潘誓存带领大队骑兵就追了上来。
看着满地的狼藉,潘誓存下马查看,不明所以的望向耶律马五。
耶律马五岂会知晓,他茫然的摇头,一再催促潘誓存,“追不到就回吧,再往东走就要到海边了,那里风更大,海风能把人耳朵割下来”。
对于此次追击他是带有很大抵触情绪的,毕竟他与这个杨天没有什么仇恨,怎会心甘情愿在北风呼啸的雪夜里受如此鸟罪,回家搂着女人睡觉多舒服。
潘誓存没有反驳,毕竟这是在金人的地盘,若是此时与他闹翻,仅凭自己与天山四怪,恐难擒住杨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潘誓存仔细查看着荒野上每一处土坑。
一时也弄不明白杨天意欲何为,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东,南,北共三条路,他一时不知该往哪追。
向东直通大海,向北深入金朝腹地,向南逃回宋朝,如此看来,向南或许是杨天唯一的出路。
但他又有些拿不准,向东还可到达溟鲲派,向北深入金朝腹地寻找旧皇赵桓,也极有可能,举棋不定之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潘公子,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卓鲁会是急急勒停战马,翻身下马连滚带爬来到潘誓存身前。
此时,他已经用布条将整个脸裹成了粽子,只露一只眼睛,毕竟血肉模糊的脸,被夹杂着雪粒的北风一吹,不比伤口撒盐逊色。
“这是杨天在找那个宋人奴隶的尸骸!”
见众人不解,卓鲁会是又赶紧解释道,“就是与他们一起被抓来那个,当时他断后,就是被我斩杀在此地。”
“杨唤,你说的是杨唤!他爹杨崇德的副将!”潘誓存恍然大悟。
“杨唤!对就是他!”卓鲁会是随声附和。
潘誓存仰头望了望天,雪还是依旧下着。
他弯腰在杨天翻过的土堆上查看了一番,抓起一把刚刚被盖了浅浅一层的浮雪,沉声说道:“他刚走没多久,这雪还只是薄薄一层,追,快追!”
耶律马五翻身下马,面对完颜兀术,他不敢再消极懈怠,仔细查看起地上的马蹄印,望着通往三个方向的三条路,不禁面露难色,
“咱们应该往哪个方向追?马蹄印都被大雪覆盖住了!”
卓鲁会是若有所思,随即斩钉截铁:“我知道他下一个目标是哪了?”
潘誓存踱马向卓鲁会是靠去。
“哪里?”
“断潮崖!”
话音不落,卓鲁会是已翻身上马,手中马鞭带起破空锐响,狠狠抽在马屁股上,大喊一声“驾!”
马儿吃疼,长嘶一声,撩起四蹄,破开漫天飞雪。
其后众人紧随而去。
断潮崖,就是八年前杨母——黎家英身死之地!
正如卓鲁会是所料,杨天此时正朝断潮崖奔去!
飞雪如破棉絮漫天狂舞,硬生生撕开夜幕,把天地裹成一片浑茫的白,一人一马,就这样纵横驰骋在北地的风雪里!
他胯下马儿通体汗湿,鬃毛上凝着冰碴,四蹄翻飞间踏碎满地白雪,溅起的雪沫混着风啸,又把刚刚踏出的雪窝填满。
马蹄声沉闷如鼓,被呼啸的北风吞去大半,只剩断断续续的“笃笃”声,在空寂的雪地上敲开夜的死寂。
身后的阿芝川渐行渐远,像一只冬眠的巨蟒隐在风雪后,只剩模糊的浮影。
雪片越来越密,总有几粒躲过狂风黏在他的眉峰、胡须上,慢慢被体温融化成水珠,又缓缓凝成冰珠。
他裹紧了玄色披风,披风下摆被风掀起,猎猎作响,如一面在风雪中挣扎的旗,每一次摆动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往骨缝里钻。
夜色更浓,风雪仿佛要将这天地间的一切都吞噬——马的喘息、人的心跳,甚至连呼吸时呵出的白气,都刚一露面便被风雪揉碎。
只余下无边无际的白与黑,裹着一人一骑,在旷野上执着地奔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