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前头有客人打探,问那全鱼宴何时再开?”冬荷提着温热的紫砂壶,将琥珀色的茶汤注入青瓷盏中,水汽氤氲。
丁君澜阖了阖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且搁下吧。此番,不过是替东家布下一局罢了。”话虽如此,她心底却不得不叹服秦文。
他那从千里之外传来的菜谱,精妙绝伦,日后或可成为太福祥酒楼压箱底的招牌。只是这局,布得太大,也耗人心神。
冬荷放下茶壶,面露忧色:“婢子愚钝,东家远在太福祥镇,如何便能断定那吐蕃使者有假?又如何算准了他必往顺天楼,偏又撞上郑侍郎?”
“天机难测,”丁君澜啜了一口茶,茶香微涩,“东家行事,向来如此。知其然便好,何必深究其所以然。思虑过甚,徒增烦扰。”她已习惯秦文那些看似天马行空、却又总能切中要害的指令,与其耗费心力揣测,不如静待水落石出。
“只是……”冬荷犹豫片刻,低声道,“婢子还发觉一事,市面上……有人也在贩售冰糖了。价比我们低上两成。”
“哦?”丁君澜倏然坐直,眼中疲态一扫而空,锐利如针,“价比我们低?是何来路?”冰糖乃太福祥秘法制出的奇货,价高利厚,是京都贵胄趋之若鹜的珍品,更是太福祥重要的财源之一。
“是……白家的铺子。”冬荷声音更低了些,“成色却远不如咱们的,颗粒粗些,色泽也泛黄,显是火候或提纯的功夫不到家。”
“白家!”丁君澜的指节在案上轻轻一叩,发出沉闷的声响,“阴魂不散,手倒是伸得快。”
白家主营丝绸布匹,亦是大梁五大豪商之一,与掌控宫廷供奉的丁家素来明争暗斗。
如今竟觊觎起太福祥的糖业,其心可诛。她略一思忖,果断道:“此事非同小可。冬荷,备笔墨,即刻修书,将白家仿制冰糖之事,详详细细报与东家知晓。”
千里之外的太福祥镇,格物院内灯火通明。秦文正俯身于一张宽大的木案前,周遭堆满各式矿石与古怪器具。
他手中把玩着两块沉甸甸、色泽乌黑的磁石,眉头微锁。案上摊开的厚厚图纸,绘着繁复的线圈与铁芯结构,旁边一行小字标注:“欲生电,必先得强磁。”
“发电…发电…”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图纸上那个代表“电”的古怪符号。在这没有发电机、没有充磁设备的时代,一切都要从最原始的天然磁石开始摸索。
他拿起一块磁石,靠近案头一枚用细丝悬吊的小小铁针,铁针立刻顺从地转向。“磁力是有了,可如何让它动起来,源源不断生出那‘电’呢?”他揉着额角,感觉这难度不亚于在沙漠里凭空造出水来。
“东家,”冬雨轻巧地步入书房,手中托着一枚小巧的令牌,上刻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鸟,“渡口那边,来了十多位娘子,持此令牌求见。”
秦文抬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么快就到了?”他放下磁石,接过令牌摩挲了一下。
这正是他前番与长公主赵灵商议的结果——将绣衣天使中那些因伤病或年岁渐长而退出一线的女子,安置到太福祥来。
一来给她们寻个安稳归宿,二来这些女子皆识文断字,通晓世情,远胜寻常仆役,正好配给太福祥那些追随他出生入死、如今解甲归田却孑然一身的老兵。
“翠竹呢?请她同往。”秦文起身,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袍。
马蹄踏着新铺的青石板路,清脆有声。新建的跨河大桥已近尾声,巨大的石墩在月光下投下厚重的影子,只待最后几块桥板铺设完毕。
河对岸渡口,十数名青衣女子静立如松,身形挺拔,虽着常服,那股久经训练的精干之气却掩藏不住。
她们的目光原本聚焦在随后赶来的翠竹身上,待翠竹走近,众人动作划一,齐刷刷躬身行礼,声音清越而整齐:“见过青衣天使!”对一旁的秦文,却似视而不见。
秦文勒住马缰,眉梢微挑。这阵仗,这纪律,果然不愧是长公主亲手打磨的利器。翠竹只略一颔首,声音清冷如冰泉:“此乃太福祥地界。尔等今后便在此安身。长公主殿下之意,想已明了?”
“属下明白!谨遵天使吩咐,安分守己!”回音依旧整齐划一,毫无杂音。
秦文心下了然,这些女子,怕是自豆蔻年华便被选入绣衣天使,经历数年乃至十数载严苛训练与残酷任务,早已将等级尊卑刻入骨髓。
在她们眼中,唯有绣衣天使体系内的尊位才值得敬畏,自己这个“东家”,不过是外朝的富商罢了。
“都随我来吧。”秦文也不多言,调转马头。既入太福祥,自有太福祥的规矩。
一行人穿过镇中渐次立起的工坊、仓库,来到已显规模的太福祥主楼——福祥楼前。高达十层的石楼宇在夜色中拔地而起,飞檐斗拱,气派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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