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一紧,面上却愈发沉静如深潭寒水,声音放柔了些许:“卫大哥,此番辛苦你了,且再撑一撑。立刻去鲁王府!求见王爷,将章阁那厮杀人焚货、栽赃嫁祸我太福祥的始末,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禀告!切记,”她语气陡然加重,字字如钉,“此事此刻,绝不宜张扬!万事以太后寿宴安稳为首要!务必…务必设法安抚住王爷那刚烈火性!”
她心知肚明,那位鲁王千岁,性情暴烈如火药桶,若此刻听闻这等龌龊,盛怒之下提刀直闯金銮殿,那才真是泼天大祸,覆顶之灾!这庙堂之上的风浪,岂是匹夫之勇可平?
卫霆重重点头,眼中是百战老兵才有的、近乎磐石的坚毅。他咬碎钢牙,将肩头那撕心裂肺的剧痛生生压下,猛地一跺脚,翻身上马。
那马儿仿佛通晓主人心意,发出一声悲壮长嘶,四蹄奋起,化作一道浴血的残影,向着鲁王府的方向绝尘而去,蹄声如擂鼓,敲在众人心头。
翌日辰时,西华门内,御膳房侧院。这临时划拨给顺天楼使用的偏殿,此刻空气凝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肺,带着沉甸甸、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光线从高窗斜射而入,映出浮尘乱舞,更添几分焦灼。
巨大的紫檀木桌案上,堆积着如山般的“贡品”食材——皆是御膳房按那森严规制送来的:肥硕得流油的鸡鸭、鳞片泛着死气沉沉银光的河鱼、成扇堆叠、膻气隐隐的猪羊肋排、蔫头耷脑的时令青蔬瓜果、以及码放得整整齐齐、却透着一股子匠气与陈腐的各色饽饽点心。
东西自是好的,规规矩矩,挑不出半分逾制的错处,却也死气沉沉,毫无半分“奇珍”应有的鲜活与惊喜,不过是皇家大锅饭的刻板注脚。
角落里,散落着太福祥拼死护下的最后一点家底:几包干瘪的菌菇山货、两三罐浓稠如琥珀的野蜜,尤其显眼的是那几口贴着“太福祥秘制”殷红纸条的黑陶坛子——里面盛着的,正是秦文以这时代绝无仅有的“秘法”耗时数月酿造的头道酱油。
顺天楼内库中,自然也有顺天楼使用秦文秘制的香料,深宫禁苑,岂容外间之物轻易带入?此间规矩,大如天。
“哎哟喂——!丁——大——掌——柜——!这都什么时辰了?灶王爷怕是都等得打盹儿喽——!”
一声尖利得能刮破耳膜、拖着长长尾音的太监腔调,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与刻毒,穿透厚重的门帘,如毒针般刺了进来。
门帘哗啦一挑,刘公公那张保养得油光水滑、却透着一股子阴鸷寒气的胖脸探了进来。
细长如缝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针尖,在冷冷清清、连一丝烟火气儿也无的灶台和众人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脸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讥诮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场即将落幕的好戏。
“啧啧,瞧瞧,这灶眼儿冷的,怕是能冻死耗子!锅气儿?连个味儿都没闻着呐!”他捏着兰花指,迈着方步,慢悠悠踱进来。
目光像入户的小偷,贪婪又鄙夷地扫过案上那些规制内的食材,鄙夷之色浓得化不开,“杂家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误了太后的膳时,那可是掉脑袋的勾当!您这顺天楼的招牌,怕是要砸在这宫墙根儿下喽!”
丁君澜对那尖酸刻薄的聒噪恍若未闻,仿佛门外叫嚣的不过是只惹人厌烦的秋蝉。
她葱白如玉的手指,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与稳定,快速翻检着御膳房送来的一条肥硕鲈鱼。鱼鳞在昏沉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毫无生气的银光。
“丁掌柜,这头道菜要怎么做,您看这些食材,虽然都是上好的.....”
“慌什么!用这个!”丁君澜果断截断他那绝望的哀鸣,目光锐利如出鞘寒刃,倏地转向角落——那里。
嘣的一声
一股极其浓郁、带着奇异发酵醇香、霸道到近乎蛮横的气息,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轰然炸开!瞬间撕破了偏殿内沉闷压抑的空气!
罐内,是粘稠如蜜、颜色深金近褐、在昏暗光线下兀自流转着神秘幽光的液体——这正是秦文以岭南深山采得的野蜂蜜为基底,混入数种他口中“微生物菌种”(众人只当是仙家秘法),经反复发酵、沉淀、提纯,耗时数月方成的“太福祥头道抽油”!其鲜味之浓烈醇厚,远非寻常酱汁可比。
秦文曾私下笑言此物蕴含“谷氨酸钠的快乐”,此等怪诞之语,自然无人能解,只道是东家神神叨叨的秘法。
“蜜…蜂蜜调羹?!”胡师傅眼珠子瞪得几乎脱眶,下巴惊得快要砸到脚面,“这…这…这如何使得?!祖宗规制里,便是御膳房的蜜也只用做甜点,从未入过羹汤!这…这等‘邪物’,万一冲撞了太后凤体,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他只觉得这年轻的女掌柜定是被吓疯了,竟敢拿这等闻所未闻的“秽物”亵渎天家!旁边几个打下手的帮厨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偷偷跪在角落的灶王爷神龛前,“砰砰砰”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