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盘坐云中,身侧蛇影游弋,其在这闭目调息之中,心中却难得泛起一丝波澜,这是因为周湖白将至。
他这位最忠心勤勉的仆臣,在转世后于冥冥中...
春深三月,守名岭的雾气比往年滞留得更久。晨光穿不透那层乳白,只在铃花花瓣上凝成露珠,一滴一滴,坠入泥土时发出极轻的“嗒”声,像是时间在低语。
季明坐在塔前石阶上,手中握着一只空碗。昨夜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雪原里,脚下不是地,而是无数张被焚毁的脸谱残片,每一张都在融化前喊出一个名字。他记不清那些名字了,醒来时枕巾湿透,舌尖泛着铁锈味。
姜璃推门而出,肩披素纱,发间别着一枚银铃??那是从母忆树根须中自然生长出的结晶,遇忆力则鸣,无声却震魂。她蹲下身,将一碗新熬的铃花茶递来:“你又梦到了‘他们’?”
他点头,接过碗,却不饮,只望着茶面微漾的波纹。“不是梦。”他说,“是记忆在反噬。我们唤醒的越多,遗忘的反弹就越狠。昨夜,有七个村子传来消息:村民集体失语,连婴儿都不哭了。”
姜璃眉心一跳。“静默症?”
“不完全是。”他低声,“他们还能说话,但一提到死者,舌头就像打了结。有人试着重念《失名录》,念到第三个名字时,嘴角突然撕裂,血流不止。”
风忽止。
连铃花也不摇了。
这是信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季明取下墙上悬挂的照命鉴残片,那是从归墟墟归来后,母忆树主动脱落的一角,形如泪痕,映人不见面容,只显心迹。姜璃则解下颈间银铃,轻轻一摇。
没有声音。
但整座守名岭的碑林,忽然齐齐震颤。
三百六十块听碑,每一块都浮现出细密裂纹,裂缝中渗出淡青色的雾气,凝聚成字:
> **“北境,寒渊口,尸语回响。”**
“他们开始用死人说话了。”姜璃声音冷如霜降,“想让我们怀疑自己听见的一切。”
“不止。”季明目光沉沉,“他们要篡改源头。若亡者之言也能被伪造,那‘铭记’就成了笑话。”
当日午时,继忆者哨骑传回急报:寒渊口外三十里,一座废弃驿站中,发现十二具棺木,皆由黑铁铸成,棺盖刻满逆向铭文??不是为安魂,而是为招邪。每具棺材内躺一人,身份可考:全是十年前被公认为“觉醒先驱”的志士,后因“传播虚妄记忆”遭镇压处决。
如今,他们睁着眼,皮肤完好如生,唇间不断重复同一句话:
> “我们错了……母忆是幻象……请回归寂静。”
话音非出自主动发声,而是自胸腔共振,如同体内藏着一台古老的传声机。更有百姓跪拜于棺前,痛哭流涕:“原来真是假的!我们都被骗了!”
季明闭目良久,终道:“这不是复活,是傀儡。他们的躯壳被‘净世规’残余力量操控,成了系统的新喇叭。”
姜璃冷笑:“所以他们不再否认过去,而是承认它,再扭曲它。承认我们记得,但说我们记错了人、记错了事、记错了意义。”
“最高明的谎言,总是七分真,三分假。”季明睁开眼,“他们知道斩不断记忆,便污染记忆之河。”
当夜,季明召集探隙者骨干,立下新规:**凡涉及死者言论,必经三重验证??一验魂迹波动,二验语言习惯是否与生前一致,三验是否有‘情感断层’。**
“真正的亡魂不会冰冷地说‘我错了’。”他指着案上一卷刚录下的尸语拓片,“他们会愤怒,会不甘,会执念未消。若连情绪都没有,那就不是魂,是广播。”
然而,质疑的种子已播下。
半月之内,三州之地相继出现“悔悟碑”??原本刻着烈士名录的石碑,一夜之间文字逆转,显出所谓“临终忏悔书”,称当年抗争皆因“私欲蒙心”,劝后人“勿效愚行”。
更有甚者,有人掘开义冢,挖出骸骨,在其头骨额心刻下“妄忆者”三字,曝晒于市集,宣称“以正视听”。
人心动摇。
一些曾坚定支持铭记运动的人开始退缩。一位老儒生登门质问季明:“若连死人都能被你们拿来作证,那活人还有什么可信?你们和那些用神谕骗人的庙祝,有何区别?”
季明未答,只请他入塔,取出一面微型照命镜,让他凝视其中。
镜中浮现画面:那老儒生年少时,曾在雪夜背着病母逃难,途遇官兵盘查。母亲怕连累他,趁其不备撞向刀尖,临死前 whispered:“活下去……别忘了我。”而他在悲痛中发誓永志不忘。可三年后,一场“释怀礼”后,他竟亲手将母亲牌位焚毁,称“执念伤身,当归清净”。
老儒生看罢,瘫坐于地,老泪纵横。
“你说我们操纵记忆?”季明轻声道,“可真正动手抹去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