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微放晴,千疮百孔的曲靖府尚且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自知"末日将近"的夷人叛军们便迈着急促的步卒,于身后校尉的催促下快步出营。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除却自川南东川府一路逃窜至此的老弱病残及妇孺们,余下的狼兵纷纷在血腥狼藉的空地中排列军阵,空气中弥漫着让人心悸的肃杀和绝望。
"官兵已是强弩之末,拿下这曲靖,吾等才能活命!"
"不想死的就给老子拼命!"
"后退者死!"
逆着凛冽湿润的秋风,一道道歇斯底里的呼喊声于军阵中响起,令得在场狼兵本就茫然的神经更加紧张,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兵刃。
二十多天了,为了啃下眼前的"云南咽喉",他们几乎是使劲浑身解数,府城外堆积的夯土已有一人多高,随时能够跃然而上,若非城中的官兵火器实在过于凶狠,兼之军中实在缺少用以攻城的攻城云梯以及回回炮等军械,这座扼守云贵川三省的边陲重镇恐怕早就是他们夷人的囊中之物了。
"本王知道尔等心中在想什么,"就在诸多狼兵面面相觑,甚至忍不住窃窃私语的时候,一脸狠辣之色的王弄山土司沙源便纵马行至军阵中央,居高临下的咆哮道:"趋利避害,乃是人的本性,尔等畏战胆怯也是情理之中,本王不怪你们。"
"但是,"深吸了一口气,沙源突然话锋一转,身上颓败落寞的气势也随之犀利起来:"官兵心狠手辣,誓要对我等赶尽杀绝,这些天暗中溃逃者,早已成为了官兵的刀下亡魂!"
"时至如今,尔等的唯一生计,便是随本王拿下这曲靖府,与贵州水西狼兵汇合。"
"否则,咱们都得死!"
一语作罢,死寂巍然的军阵顿时落针可闻,不少正在心中懊悔没有及时"出逃"的狼兵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露出了溢于言表的惊骇之色。
这两日"逃之夭夭"的同伴们皆成为了官兵的刀下亡魂?
"贵州水西大长老安邦彦已是陈兵织金关,只要我等攻破曲靖府,便可转危为安,共谋大事!"为了调兵麾下狼兵萎靡的士气,阿迷州土司普名声也是竭尽全力的呼喝着,脖颈上青筋暴露,与栩栩如生的图腾交织在一起,瞧上去很是吓人。
"拿下曲靖府!"
"杀明狗!"
"杀了官兵,咱们才能回家!"
兴许是被沙源,普名声等土司首领的情绪所感染,也或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原本落针可闻的军阵中很快便响起了地动山摇的呼喊声,在场的狼兵不管心中作何感想,纷纷不自觉挥舞起手中兵刃,与身旁的同伴们疯狂嘶吼。
从八月初开始,在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中,他们这些夷人的足迹遍布澄江府,寻甸府,昆明府,以及眼前的曲靖府,众人的手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血债",与官兵之间存在着不可化解的血海深仇。
更何况他们如今已是有家难回,只能不断的向前搏杀,才能够觅得一丝喘息之机。
"差不多了。"
"时间有限,开始攻城吧。"
见麾下狼兵士卒情绪被调动的差不多了,普名声和禄威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之色。
眼下的形势已是十分明朗,他们和曲靖城中的官兵就是在争分夺秒。
"擂鼓助威吧。"
"给二公子报仇!"
闻听耳畔旁响起的声音,双眼布满血丝,眼袋沉重的王弄山土司沙源也是扭头朝着身后战战兢兢的校尉吩咐道。
"遵令!"
话音刚落,大气不敢喘的几名将校便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并迫不及待的拍马扬鞭,争先远离了沙源,眼中满是惊惧。
虽说昨日在王帐议事时,帐中的将校们迫于剑拔弩张的气氛以及沙源积压多年的威势,纷纷向其表达了"同生共死"的态度,但沙源或许是经历了"老年丧子"的打击,神志已是变得有些疯癫,故此在入夜之后,仍是派遣只效忠于他自己的心腹死兵,将几名在宣誓效忠时,有所迟疑的将校处死。
所有人都知晓,曾经凭一己之力,将王弄山壮大,培养出数万名"沙兵"的族长沙源已经疯了,其心中唯一的执念,或是说支撑起"苟活"至今的原因,便是为次子沙定洲报仇。
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响起,被刻意打乱了"编制"的狼兵们或心甘情愿,或被身后的校尉所裹挟,纷纷挥舞起手中兵刃,朝着不远处的曲靖府城涌去。
若是此刻有人从高处俯瞰便会发现,在失去了"火炮"的威慑后,这些殊死一搏的狼兵们就像是一道浊流,席卷着漫天烟尘,恶狠狠的朝着城门紧闭的曲靖府砸去。
一瞬间,天地为之变色,飞鸟为之哀鸣。
...
...
"叛军来了!"
随着叛军呼啸而至,满目疮痍的曲靖城头上顿时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