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线天光被彻底吞噬,东辰踏入了内殿无尽的幽深。
万籁俱寂。
他的靴底踏在莹润如玉的台阶上,每一步都敲打着凝滞的空气,发出孤绝的回响。
青衫的袍袖拂过,竟在这死寂中带起细微的涟漪,无声荡开,触及这权力迷宫的冰冷壁垒。
眼前是重叠的深殿,寒气比万载玄冰更甚。
沉水香若有若无,被无形的力量牵扯着,飘散在空旷高远的殿顶深处,如同无声的咒语。
脚下,纯粹灵力凝结而成的灵玉地面,倒映着穹顶几颗疏落的夜明珠,幽蓝光芒冷冷洒落,如同暗夜寒星。
巨大的朱漆梁柱如同沉默的巨人,支撑着深不见顶的穹窿,投下浓稠厚重、足以吞噬一切的阴影。
唯有大殿边缘一扇极高的花窗,镶嵌着繁复的灵鸟雕纹,吝啬地漏进几缕斑驳的光带,将冰冷的地面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域。
几道身影,无声地立在暗影处。
是宫装女官,气息沉凝内敛,如同嵌在阴影中的冰雕。
在东辰踏入的刹那,数道目光便如实质般瞬间锁住他,冰冷而警惕。
然而,所有感知的终点,都在那最深处——一道朦胧的屏风后。
不必神识探查,甚至不必看清。
她就在那里。
薄如蝉翼却密不透光的丝幔无声垂落,帘影深处,一个清冷而模糊的轮廓静坐。
那里是整个空间的光源核心,却又像是深潭之底、寒渊之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弥漫开来,并非魏婴那种张扬外放的狂暴,却更沉、更凝、更具渗透性,如水银般无孔不入,流淌过每一寸冰冷空间。
那气息沉甸甸地压向东辰的脊骨、神经,仿佛在无声地衡量他的每一缕气息、每一寸根骨。
东辰步履未停。
那道冰冷的注视如有千斤,他腰背却挺得笔直,迎着那目光的源头,速度分毫未减。
距离在无声中迅速缩短。
屏风,只余三丈。
深殿幽邃,连空气都似凝成了无形的琥珀。
唯有大殿深处,那架庞大的青铜漏斗散发着古老而沉寂的气息。
壶斗中幽蓝色的灵泉凝聚、滴落。
嗒。
声音清冷而寂寥,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如鼓点,敲在心头。
嗒。
一步。
两步。
屏风近在咫尺,仅一丈之遥。
东辰倏然驻足。
他甚至能看到屏风上灵气流转的细微纹路,如同活物的血脉。
没有铺垫,没有试探,他的声音直接穿透了这无形的屏障,平稳如磐石,却清晰地响彻整个深殿:
“此物名为‘凤血祖源’,可抵万军。郡主苦心筹谋招亲,所求的,不就是这枚中疆王府拼尽全力也未能触及的圣物,以解凤血之劫吗?”
轻纱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仿若已洞穿所有,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
“呵……好大的手笔啊,薛—皇—子—”
那“薛皇子”三字,被她刻意拖长了尾音,咬字清晰,字字如针。
东辰瞳孔骤然收缩!
她果然知道!
知道他这个‘薛香川’之名下掩盖的、足以引爆滔天风暴的隐秘!
他脑中电光火石:“暴露了?!何时?如何?连道洲圣地秘法叠加的伪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但他面上,那瞬间的僵硬如冰雪消融,转瞬恢复了平湖般的从容。
他顺势踏前半步,侃侃而谈,仿佛刚才的惊变从未发生:
“郡主说笑了。薛某不过是据实推测。招亲如此盛大,引动风云,若非为这克制诅咒的祖源凤血,中疆王府又何须行此非常之举?”
魏惊羽的笑声如同风过碎玉:
“薛王子倒是快人快语。不过嘛……猜对了开头,却也未必猜中全部。招亲之因,另有深意,日后…你自会知晓。”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警告,“倒是你,放着逍遥自在的江湖侠客不做,非要踏入这上京的泥沼漩涡里搅动风云,真不怕……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东辰心中瞬间了然:“不是猜测,是确凿无疑!我的底牌,在她眼中早已洞若观火。”
事已至此,索性假戏真做到底。
他淡然拂袖,声音沉稳自若:
“郡主此言差矣。薛某乃堂堂上京王族后裔,生于王权,长于忧患,眼见社稷倾颓,山河动荡,岂有置身事外之理?”
魏惊羽轻笑,那笑声里意味复杂:
“你说是,那便是吧。”
她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了然的锐利,“不过,你心存侥幸便以为能蒙骗过关?实在太小觑我对你的‘熟悉’了。你,始终是‘你’,远非什么没落王族的尊贵身份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