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猜错的话,是不是老焦也要回来了?”胡延坤忽然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刘超英往椅背上靠了靠,点点头:“嗯,要回来了。算时间也就是今明两天吧,开人大会,他还是人大主任。”他没说焦进岗知道后的反应,但意思不言而喻。
胡延坤把焦进岗视作东洪最滑头的人,一早看风声不对就装病跑了。焦进岗作为老资格的县人大主任,关系网同样深厚,李勃名单上必然有他关心的人。在他此刻回来,是观望?是愤怒?还是……也准备切割?
胡延坤沉默了片刻,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轻微的“哒哒”声。他像是在消化这彻底的失败,又像是在做最后的权衡。那批偷偷转移出去的柴油……那是玉生最后的指望,也是他胡家未来东山再起的唯一本钱。真的要动吗?卖了,或许能堵上最后的窟窿,换玉生一线生机?可那是玉生下半辈子的依靠啊!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超英啊,”胡延坤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聚焦在刘超英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看来,你们……是都不会再跟我站在一个阵营了。对吧?”
刘超英没有直接回答。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动作缓慢而沉稳。放下茶杯后,他才迎上胡延坤的目光,语气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劝慰:“老胡,事已至此,看开些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玉生的事……只要态度好,积极退赃,配合调查,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东洪……经不起折腾了,咱们这些老家伙,也得给年轻人留点空间,留点体面。”
“体面?”胡延坤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笑容,有苦涩,有嘲讽,也有一丝决绝,“是啊,体面。我这把老骨头,是该想想自己的体面了。”
他撑着沙发扶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动作略显迟缓。他拿起搭在扶手上的军大衣,慢慢穿上,仔细地扣好每一颗扣子,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我去找县长。”胡延坤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超脱般的淡然。
刘超英眉头微蹙,也跟着站起来:“老胡,你找县长……要什么说法?现在这个局面……”
胡延坤整理好衣领,目光直视刘超英,一字一句,清晰而平静:“我不打算干了。这个政协主席,我辞了。”
刘超英脸色微微一变,立刻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急切和劝阻:“老胡!你糊涂啊!这个时候提辞职?市里已经同意县里在12月下旬开‘两会’了!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撂挑子,这不是给县委县政府出难题吗?这不是让钟书记、让市委怎么看我们东洪?大局为重啊老胡!”
胡延坤听着刘超英情真意切却又句句在理的劝阻,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他明白了,东洪的天,真的变了。风暴中心的自己,已经成了孤家寡人,连曾经的老搭档、老伙计,也只会用“大局”来劝他认命,而不是站在他身边,与他共担风险。
他深深地看了刘超英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超英啊,你的意思,我懂了。”胡延坤说完,不再停留,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步履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了出去。胡延坤清楚,就算是把田嘉明枪毙了,也与胡玉生无关了。
走廊里空无一人,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胡延坤心里一片冰冷,却也异常清晰。刘超英的反应印证了他的判断——辞职,这个他原本以为能用来谈判的筹码,或许真的能成为他最后一张牌,一张用来和县长直接谈条件的牌。他要去试试,用自己这个政协主席的位置,为儿子胡玉生,搏一个不那么绝望的未来。
县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韩俊刚送走一位汇报工作的局长。胡延坤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我正背对着门口,看着墙上挂着的东洪县地图,炉火在我身后不远处跳跃,映着地图上蜿蜒的河流和乡镇轮廓。
“胡主席?”韩俊眼尖,立刻低声提醒了一句。
我闻声转过身,脸上瞬间浮现出热情而恰到好处的笑容,快步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哎呀,延坤主席!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外面冷吧?”我一边说着,一边主动伸出手。
胡延坤伸出手与我握了握,触手冰凉。他脸上挤出一丝惯常的、带着疲惫的笑容:“县长,老头子打扰你工作了。”
“哪里话!快请坐!”我热情地引着胡延坤在会客沙发上坐下,沙发离炉火不远,能感受到暖意。转头对韩俊吩咐道:“小韩,泡茶,用我柜子里那个红茶。”
“好的县长。”韩俊应声而去,动作麻利。
办公室内只剩下我们两人。我在胡延坤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显得很关切:“延坤主席,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工作再忙,也要多保重身体啊。”炉火的光在他脸上跳跃,更显出那份灰败。
本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