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承情,他记下了。以他孤傲心性,本不愿轻易受人之惠,更不愿将无关之人卷入自身漩涡。奈何此刻虎落平阳,龙困浅滩,内力十不存一,外伤未愈,这份雪中送炭之情与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显得尤为珍贵。
在寿春县衙廨舍勉强歇息了两日,借助药物外敷和内服,以及自身《流光剑典》根基的顽强运转,孙宇的外伤暂时稳定了几分,不再流血,开始有愈合的迹象。但内伤依旧沉重如故,那几股异种真气如同在他经脉中扎下了根,难以驱除,只是暂时被更强的意志力和精纯的流光真元压制下去。他心系南阳局势,更挂念着体内异种真气随时可能爆发的赵空,不敢在此久留。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他便向李固提出辞行。
李固知其去意已决,挽留无用,沉吟片刻,道:“府君伤势未愈,孤身上路,若再遇强敌,恐有不便。如今郡内虽大体平定,但小股匪患不绝于道。下官可从尚未解散的民兵乡勇中,抽调一队精锐,护送府君出我淮南郡地界,进入荆州江夏郡境内,以确保府君路途安全。”
孙宇看着李固,这位老成持重的县令眼中,有关切,有对上官安危的尽责,或许,也有一丝不愿这位“麻烦”在自己辖境内久留或出事、盼其早日平安离去的考量。但无论如何,此举确是周到,解了他眼下最大的难题。他微微颔首,这一次,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如此,有劳李县令费心安排了。”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府君万莫客气。”李固拱手,随即转身对衙役吩咐下去。
不多时,一队约五十人的乡勇在县衙前的空地集结完毕。这些乡勇并非正规官军,身着粗布短褐,外罩简易的熟皮甲,头缠象征汉家火德的赤帻,手中兵器多是长矛、环首刀,甚至还有猎弓,装备虽略显杂乱,但队列整齐,眼神锐利,身形精悍,显然都是经过战阵洗礼、为保卫乡里而战的悍勇之辈。为首一名队率,名唤王猛,身形魁梧,面色黝黑,一道刀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更添几分剽悍之气。他大步上前,向着已走出廨舍的孙宇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如钟:“末将王猛,奉李县令之命,率本队乡勇五十人,护送府君出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孙宇已换回了那身经过浆洗、却依旧难掩多处破损与淡淡血痕的玄色深衣,倚天剑稳稳悬于腰间。他目光扫过这队散发着精悍之气的乡勇,微微点头。随即,在李固安排下,他翻身上了一匹备好的驽马。这马虽非神骏,但脚力稳健,正适合他此刻伤重之躯。即便动作因伤势而略显迟缓,但那份经年累月形成的、洗练而沉稳的气度,却未曾稍减。
“出发。”他轻声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队率王猛沉声应诺:“启程!”
一行人,五十名乡勇护卫着中央马背上的玄色身影,离开了寿春县那高大的城门,踏上了通往西方的官道,身影在清晨的薄雾与渐亮的天光中,渐行渐远。
李固独自站在城门口,望着那支小小的队伍消失在道路的拐角,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只希望这位煞神般的南阳府君,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离开淮南郡,莫要再在自己这好不容易才恢复些许秩序的地头上,生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端来。这乱世,能守住一方平安,已属不易。
夜色再次如浓墨般倾泻而下,将天地万物吞噬。寿春城头的点点火光,在带着寒意的夜风中明灭不定,如同喘息。连续两日的休憩,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滴入的几滴清水,虽暂缓了孙宇体表外伤的恶化,但内里的沉疴,却远非如此轻易能够化解。宗仲安那蕴含着一丝天地之威的阴寒掌力,如同最顽固的冰棱,冻结着关键经脉;张角那至阳至刚、却又因强行灌注而显得狂暴无比的太平真气残息,则如同岩浆在他体内左冲右突;加之王陵中其他不知名机关或高手留下的暗伤……这几股性质迥异、却同样 destructive的力量,在他经脉中纠缠、冲撞、撕扯,使得他每一次试图凝神运功,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跋涉。寻常医匠的汤药,或许能止血生肌,却难化内腑之郁结,难平真气之暴动。
乡勇队列在官道上沉默地行进着,手中的火把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他们饱经风霜却坚毅的面庞,也映亮了孙宇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闭目端坐于马背之上,身体随着驽马的步伐微微晃动,看似在休憩,实则正以绝强的意志,竭力运转着《流光剑典》的心法。一丝丝微弱的银色流光,如同最纤细的银丝,在他受损严重的经脉中艰难地游走,试图修复创伤,并压制、疏导那几股躁动不安的异种真气。怀中,《太上清静》残卷与《归藏》古简紧贴着他的胸口,一者散发着清冷虚寂的意蕴,一者流淌着厚重坤元的气息,这两股古老的力量,竟隐隐与他体内的流光真元以及那些异种真气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共鸣与牵引,仿佛冰与火的碰撞中,孕育着某种未知的变化。
三日后的黄昏,残阳如血,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队伍行至一处名为“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