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一处被弩箭擦过的创伤,虽已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扎,但仍有顽固的血水不断渗出,将周围玄色的布料洇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更为深沉的暗色,那暗色如同一片不祥的阴霾,沉沉地笼罩在他的心头。
腰间原本系得一丝不苟、绣有云纹的精致锦带也松垮了许多,上面悬挂的、象征身份的组玉佩饰中的一枚玉璜已然不知所踪,仿佛是被这险恶命运无情地夺走。
头上的进贤冠早已歪斜,几缕被汗水、血污黏连成一绺绺的黑发散乱地贴在额前与颊边。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的威仪,形容憔悴,倒真像是刚从尸山血海中侥幸爬出的败军之将,狼狈到了极点。
然而,他的左手,却始终如同铁铸般,紧紧按在胸前衣襟之内。那里,贴身珍藏着他此行舍生忘死、历经万难才得到的两卷书——的《太上清静·下卷虚静》残卷与《归藏》古简。
指尖隔着衣物传来的硬物触感,是那样的清晰而坚定,仿佛是支撑他穿越重重险阻、在绝境中亦未曾倒下的唯一信念灯塔。这是救治二弟赵空、平息其体内狂暴真气的希望所在,重逾他自己的性命,哪怕为此付出一切代价,他也必须守护好它们,将其安然带回南阳。
他的右手,则始终保持着一种本能的警惕,虚按在腰间的倚天剑柄之上。
剑鞘由古朴的黑檀木制成,其上浮雕的蟠螭纹在稀疏的星光下隐隐流动,鞘内倚天虽未出鞘,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锋锐之气隐隐透出,与他周身那因流光真元在极度虚弱下仍自发运转、护住心脉而泛起的、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银色流光相互呼应,仿佛是两位生死与共的默契伙伴,在这危机四伏的荒野中,共同守护着主人最后的安全底线。
稍稍平复了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急促气息,孙宇凭借星斗的位置和山势的走向,勉强辨明了宛城所在的大致方向。
他必须尽快离开八公山这片是非之地,找到有人烟的村落或驿道,处理伤势,补充食物和清水,否则不等追兵赶来,他自己就可能先倒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他拄着倚天剑,将其作为拐杖,一步一蹒跚地向着山下走去。
脚下的山路崎岖不平,布满碎石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夜露打湿了破损的衣袍,贴在伤口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刺痛。
然而,太平道的触角,显然比他预想的要敏锐和绵长得多。他们似乎早已料到他可能从王陵的某个隐秘出口逃脱,并布下了天罗地网。
山风穿过林隙,带来草木的清新与泥土的芬芳,但也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自然韵律的肃杀之气——那是金属轻轻摩擦皮革的细微声响,是压抑到极致的、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是夜枭被惊飞后,山林陷入的那种死寂般的不自然宁静。
孙宇的脚步再次猛地一顿,倚着古松的身形瞬间绷紧,如同发现了猎物的豹子。
他目光如冷电,迅疾而无声地扫过前方那道必经的、地势险要的隘口。隘口两侧,是茂密的灌木丛和几块如同卧牛般巨大的山石。星月微光下,那些地方的阴影显得格外浓重而深邃,仿佛潜藏着无数欲要噬人的妖魔,正无声地张开着獠牙。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至极,甚至带着几分了然与嘲讽的弧度。
看来,白歧、黄崆那两条张角的忠犬,即便在王陵中吃了大亏,身负不轻的伤势,也依旧不肯放弃,竟拖着残躯,在此险要之处布下了致命的杀局,誓要将他这个“杀害”天公将军的“仇敌”格杀于此,以慰张角在天之灵。
果然,就在他拖着伤体,小心翼翼、却又不可避免地踏入那片相对开阔、无处借力掩身的隘口地带,身影完全暴露在星光下的刹那——“咻!咻!咻!”尖锐刺耳的破空声骤然爆发,彻底撕裂了山夜的伪善宁静!
数十支淬了幽蓝寒光、显然是喂了剧毒的弩箭,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骤然亮出的信子,从树丛深处、巨石之后、甚至脚下伪装巧妙的陷坑中激射而出!
箭矢密集如蝗,覆盖了他前后左右所有可能闪避腾挪的空间,角度狠辣刁钻至极,显是经过精心计算与演练,务求一击必杀!箭雨未歇,更加狂热的呐喊声便从四面八方骤然响起!
“为天公将军报仇雪恨!”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诛杀汉廷鹰犬孙宇!”
数十道身着杏黄色劲装、头缠标志性黄巾的身影,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鬼魅,纷纷从藏身处跃出。他们手中的环首刀映着惨淡的星光,剑锋透着刺骨的寒气,瞬间将这片原本寂静的山谷变成了杀气盈天、血光将起的炼狱。
这些人眼神狂热而决绝,动作矫健统一,显然是太平道中经过严格训练、信仰坚定的精锐教徒,直接受白歧、黄崆遥控指挥,在此以逸待劳,布下这绝杀之阵。
面对这突如其来、近乎完美的绝杀之局,孙宇身形凝立不动,玄色的身影在星光下显得格外孤寂,仿佛已被这骇人的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