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称,更因党锢之事,声望极高。若其族亲涉案,虽我等已依法公正处置,但也需留意其本人乃至其交游圈子的态度。奉孝,对此,你有何看法?”
郭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玄色深衣的宽大袖口滑落,露出瘦削苍白的手腕。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内容却犀利如刀:“王芬王文祖……呵呵,青羽兄,此人可绝非仅仅是个徒有虚名的清谈之士。党锢期间,他以气节自许,闭门谢客,着书立说,抨击宦官外戚,指斥朝政昏聩,言辞之激烈,立场之鲜明,天下皆知,也因此赢得了偌大的名声。如今党锢已解,陛下为收士人之心,像他这般曾因反对阉宦而遭受迫害的名士,必定会被朝廷重新起用,而且所授职位,绝不会低。”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压低了声音,“依嘉看来,说不定……眼下正空缺的、掌控整个河北之地的冀州刺史一职,天子很可能会考虑到他。毕竟,需要一位有名望、有手腕,又能让士林认可的人,来稳定历经黄巾之乱的冀州。”
“冀州刺史?!”孙原神色骤然一凛,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若王芬果真出任冀州刺史,那便是他的顶头上司!其人对时政极度不满,性情又以其孤高耿介、严守儒家教条而闻名,对下属官吏的要求必然极其严苛,甚至可能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魏郡历经战火,百废待兴,民生凋敝,许多安民措施,如招抚流民、以工代赈、甚至变通处理田产纠纷,难免会触及旧有律例或权贵利益,有些做法不得不灵活变通。若遇上一位固执己见、恪守成规、且对地方实务缺乏了解的上官,只怕稍有不慎,便会引来训斥、掣肘,甚至更严重的后果。这无疑会给魏郡的恢复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
郭嘉坐直了身子,玄色深衣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莫测高深。他看着孙原,语气变得认真起来:“青羽兄,王桐之案,既已查实,依法处置即可,不必刻意张扬,弄得尽人皆知,但也不必刻意隐瞒,显得我等心虚。关键在于,我们要透过此事,看清楚这位即将可能走马上任的王文祖,究竟是个怎样的官?他是真如外界所传,是一心为公、铁面无私、以天下为己任的纯臣?还是……徒有虚名,实则心胸狭隘、刚愎自用、甚至任人唯亲的伪君子?他对黄巾军的态度究竟如何?是主张坚决剿灭,寸草不留,还是认为可以甄别招抚?他对流民安置的看法又如何?是认为应当严加管束,驱返回籍,还是认可就地安置,恢复生产?这些立场和态度,都关乎我魏郡未来的施政方略,需要我等细细揣摩,早做准备,未雨绸缪。”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玩味,甚至带着一丝冷冽:“尤其是,若他真成了我们的顶头上司——冀州刺史,面对魏郡如今这般大量招抚流民、甚至吸纳部分诚心归降的黄巾士卒以充实劳力和军备的做法,会持何种态度?是会认可我等尽快稳定地方、恢复秩序的功劳,还是会斥责我等姑息养奸、纲纪废弛、乃至有通匪之嫌?这其中的分寸,微妙至极,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孙原深吸一口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来自未来、却已迫在眉睫的无形压力。内部的田讼尚未完全理清,基层吏治仍在整顿,流民安置刚刚起步,外部的潜在威胁却已如乌云般压境。这乱世之中,欲守牧一方,造福百姓,真如逆水行舟,不仅需要应对眼前的惊涛骇浪,更要时刻警惕来自四面八方、看得见与看不见的暗礁险滩。
“看来,我等不能只埋头于魏郡这一隅之地了。”孙原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如同经过淬炼的精钢,“必须将眼光放得更远。奉孝,加强对州郡乃至雒阳消息的打探,尤其是关于王芬的动向、言论、以及其政治主张。文固,”他看向肃立一旁的射坚,“田产清查之事,务必做到程序公正,证据确凿,适用律法严明,不留任何可供他人指摘、攻击的口实。我们要让任何人,哪怕是王芬这等以清流自居、眼光挑剔的名士,在审视我魏郡政务时,也挑不出大的错处!要将安民的本意与成效,实实在在地做出来,摆在明处!”
“是!府君(青羽兄)!”射坚与郭嘉同时躬身领命,只是前者神色肃然,后者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郭嘉重新倚回凭几,恢复了他那慵懒的姿态,悠然道:“青羽兄放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嘉倒真想看看,这位名满天下的王文祖,究竟是何等样的人物。说不定,他的到来,非但不是祸事,反而能为我魏郡,带来些意想不到的‘机遇’呢……毕竟,这潭水,搅得越浑,有时候,反而越能看清底下藏着些什么。”
窗外,夜风渐起,越刮越猛,吹动着庭中树叶哗啦作响,仿佛在应和着郭嘉的话语,预示着更多未知的、或许更加猛烈的波澜,即将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在这暗流涌动的时代中,汹涌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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