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行虚立于奔腾咆哮的浊浪之上,身形似柳絮般轻灵,又似山岳般沉凝。唇角那一缕殷红,在无瑕白衣上晕开,如雪地寒梅,凄绝而艳烈。他并未理会这微不足道的创伤,缓缓抬起手掌,目光沉静地凝视着掌心纹路,那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皮囊,直视构成这具身躯、乃至这方天地的本源脉络。他在审视,在感受,在与冥冥中那无所不在、却又缥缈难寻的“道”进行着无声的交感。
数十丈外,张角悬停于空,紊乱的气流将他焦黄的袍袖鼓荡得如同两面战旗。那引动九天神雷后的微微散乱发髻,非但无损其威仪,反添了几分狂放不羁的魔神气概。他炽烈如熔岩的目光穿透翻滚的雾霭,死死锁住下方的对手。那眼神深处,滔天的战意之下,翻涌着更为复杂的情绪——是穷尽道路终见同行者的酣畅,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凛然,更有一丝深藏的、近乎偏执的期待,期待对方能给出一个不同的答桉,一个能超越甚至否定他自身所执之道的答桉。
“楚先生。”张角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再是最初那如同天宪敕令般的漠然威严,亦非方才那毁灭前夕的疯狂扭曲,反而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疲惫感,清晰地回荡在天地之间,传入每一位凝神观战者的心湖,“人之精气神,终有枯竭。天地之元气,亦非无穷匮。汝之剑道,引四方之气,纳八荒之力,已臻‘人天交感’之化境,妙则妙矣……然,终是借力,未脱窠臼,犹隔一尘。”
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微张,指尖有细碎的金色电蛇与混沌气流生灭不定,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毁灭气息:“吾之道,乃涤荡乾坤,以我心印天心!顺昌逆亡,皆由我断!此力,沛然莫御,寰宇皆惊……然……”他话音微顿,那双焚尽八荒的眼眸中,竟罕见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寂寥与彷徨,“……亦感……孤独。”
这番话,非是胜者的炫耀,亦非败者的哀鸣,而是一位走到人力乃至天道极限的孤独行者,对世间唯一能理解其境界的对手,发出的最后诘问与倾诉。他在阐述自己选择的道路,亦在拷问楚天行的道心。
远方高地上,所有听闻此言之人,无不如闻洪钟大吕,心神俱震,修为稍浅者甚至道心摇曳,几欲吐血!
“以我心印天心……顺昌逆亡……”管宁脸色苍白如纸,喃喃自语,身为当世大儒,他深知此言所蕴含的离经叛道与可怕之处,这已彻底背离了“敬天保民”、“天人合德”的圣贤之道,是将自身意志凌驾于天地众生之上的狂悖!
“此力通天,然心已入魔……”郭嘉手中的羽扇早已停止摇动,指尖冰凉,他强行压下心湖翻涌的血气,眼神锐利如欲剖开迷雾,“若容其存世,绝非苍生之福!”
左慈收起了所有嬉闹之色,胖脸上肌肉紧绷,小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惊悸:“乖乖……张老道这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天道化身了?这念头……比他那身通玄道法还要命!这是自取灭亡之道啊!”
于吉面露无尽悲悯,仰天长叹:“唉……痴儿!痴儿!天心高远,岂是凡心所能妄测替代?强行为之,必遭天妒地弃,魂飞魄散啊!”
紫虚上人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十指如飞般掐算,额头竟渗出细密汗珠:“天机混沌如沸……阴阳逆乱,清浊不分……似有两种截然不同、却皆蕴含无上伟力的‘道’在激烈碰撞……亘古未见之象!”
李意枯槁的身躯微微颤抖,那根藜杖几乎要嵌入地中,他只是反复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风中残烛:“反噬……将至……大恐怖……”
孙宇死死握住倚天剑柄,冰冷的剑柄几乎要被他手心的汗水与热度融化。他全部的心神都已沉浸在那两位超越想象极限的强者对话与气机交锋之中,试图从中捕捉那一丝虚无缥缈却至高无上的剑道真谛。他隐隐感到,张角的话虽疯狂至极,却赤裸裸地揭示了力量巅峰的某种残酷真相与诱惑。
面对张角那直指本心的终极诘问,楚天行缓缓放下了手掌,抬起头。他的目光依旧清澈,却仿佛被涤荡过一般,比之前更加通透,更加深邃,映照着破碎的天空与浑浊的河水,也映照着对手那焚天煮海般的执念。他并未急于反驳,只是澹澹开口,声音平和舒缓,却如春风化雨,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历经千劫百难、洞悉世情本真后的沉静力量:
“天心无常,以万物为刍狗。天道有常,损有余而补不足。执罚非恩赐,实劫难。以己心代天心,所见非天之广袤,乃己心之沟壑,终是……水中捞月,镜里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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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语,没有张角那般霸道煊赫,却如涓涓细流,润物无声,蕴含着一种看破虚妄、直指本源的智慧与坚定。
“剑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