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含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最终权威,“然…非以力取…需以时…以势…”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用尽最后的气力,“汉运已衰…然余威犹存…我等…当如春雨…润物无声…扎根于这冀州沃土…”
他浑浊而炽热的目光,缓缓扫过帐内每一张或焦虑、或迷茫、或狂热的面孔,那目光仿佛能直透人心:“两军对垒,或非我等所长…但教化万民,构筑地上道国…方是我太平正道之根本!”提及“地上道国”,他眼中那狂热虔诚的光芒骤然炽盛,竟 momentarily驱散了死亡的阴影。
“传我教令!”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冀州各部祭酒、渠帅,当引导流亡,均分田亩豪产,以《太平经》圣言为圭臬,守望相助,休养生息!凡阻我大道、盘剥百姓之豪强劣绅,其坞堡资财,尽数收取,散于教众及贫苦苍生!吾欲令此冀州…成天下首善之乐土!使世人皆知…无汉室之苛政…无豪右之盘剥…百姓…可得安康!”
这道交织着崇高理想与铁血手段的教令,被迅速传往四方。黄巾军或许短于战阵韬略,但太平道那深入乡野闾里、组织严密、信仰虔诚的庞大网络此刻全力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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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郡、巨鹿郡、赵国等地的广袤平原上,秋风裹挟着铁锈味的尘土掠过焦土。曾经连片的麦田如今像被毒蛇啃噬过的伤口,裸露着干裂的黑土地,焦黑的麦茬如同无数根断裂的肋骨刺向天空。远处依稀可见的残破土墙间,几株半枯的野桑树垂着枝条,枝桠间缠绕着半截血迹斑斑的腰带——那是某户人家最后的衣饰。
在巨鹿郡城外三里处的乱葬岗,腐烂的尸山已堆到三丈高。尸骸彼此叠压着,有的仍保持着挣扎时的姿态,断指间攥着半截草茎;有的头颅滚落在尸堆底部,眼眶中爬出蛆虫,却被一群秃鹫啄食得鲜血淋漓。空气里弥漫着浓稠的尸臭与血腥,混杂着烧焦的梁木气息,连路过的黄巾军都不得不捂住口鼻。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弱少年跪在尸堆旁,正用生锈的镰刀撬开某具半腐尸身的胸腔——他要取那颗尚未完全腐烂的心脏,按《太平经》记载的“赤阳之精“祭献给新修的灵仙庙。
更远处的赵国故道上,三十七个裹着褪色黄巾的农夫正拖着两具马车般的石碾,碾过某座坞堡的残垣。碾过之处,青砖碎瓦与人骨混作齑粉,碾轮凹槽里嵌着半截小指。这座坞堡曾是当地豪强赵氏的堡垒,如今只剩下三丈高的夯土城墙,城墙上还挂着半面残破的“赵“字旌旗。三天前,黄巾军渠帅张文远带着三千教众攻破坞堡时,赵氏老幼三百余口尽数被斩,鲜血顺着引水渠灌入护城壕,将整条沟渠染成暗红色。此刻,几个裹着黄巾的妇人正跪在坞堡粮仓前,将刚抢来的米谷倒进陶罐,按《太平经·五谷章》的教义分成三份——一份供奉大贤良师,一份分给饥民,最后一份埋进院中“待来年春耕时再启“。
在魏郡清渊县,幸存的流民正在头裹金缕黄巾的“天公将军“带领下开垦荒地。这些人用铁锹翻起的每一寸土地都混杂着人骨,犁铧时常会撞上半截断箭或头骨。有个农夫在翻土时突然惊叫起来——他翻出的不是骨头,而是一块刻着“甲子“的木牌。众人立刻跪地叩拜,将木牌供在田头,用新割的稻草扎成“黄天当立“的图腾。此时远处传来悠长的铜角声,那是太平道祭司在召唤信徒前往新筑的“九宫坛“——那里正用从坞堡抢来的青铜器铸造新的祭器,准备在秋分日举行“苍天已死“的祭典。
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散布在废墟间的“净身队“。这些由太平道精锐组成的队伍专事清除“邪秽“,他们用从坞堡抢来的银簪挑开尸体的眼皮,将未闭的眼珠挖出装进陶罐,声称这是收集“怨魂之精“以净化土地。在赵国旧都邯郸城郊,净身队甚至将数百具尸体焚烧成灰,混入新修的“太平渠“中,据说这样灌溉出的庄稼能驱除“汉室余毒“。
然而在这片死寂之地,生命却以最原始的方式顽强萌发。在巨鹿郡某处废墟的裂缝中,一株野稷苗正从半截人骨的肋间隙钻出嫩芽;在赵国故道旁,几个孩童用烧焦的木棍在地上画着“太平道“的符箓,他们身后跟着一条瘸腿的黄狗,狗脖子上还系着半截黄巾。暮色中,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铜铃声,那是游方的太平道祭司在巡视新垦的田地,他们腰间鼓囊囊的布袋里,除了《太平经》的残卷,还装着从坞堡抢来的种子与盐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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