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妨父子是被分开的。
或者说,长生城中所有受难者都是单门独户。
孤独本身也是长生难的一部分。
叶裕先见到了王莫廊。
他正在推球。
长生城也是一个小福地,环境几乎要赶上重渊城那里了。
所以,一些阳世的环境在这里能够重现。
炽红的铁球将上方虚空烫出扭曲波动,伸手放在上面,立刻便有‘滋滋’声响起,伴随着的,是肉皮烧焦的臭味。
王莫廊在努力推着这个铁球在攀登高山。
他不得不如此。
因为他所能看到的,整个世界都是这个火热滚烫的环境,落脚踩下,马上便有火辣钻心剧痛从脚下传来,几息时间,整个脚掌都几乎要被烧成焦炭!
疼痛不断加剧,逼的他不得不将脚掌抬起。
抬脚的瞬间,所有伤势便会完全恢复,等待下一次踏上地面。
只有将这滚烫铁球推上这座高大的山峰,让其停在至高点,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喘息,不用再遭受这炙烤炮烙之刑。
但这座山上光滑无比,完全没有立足之地,铁球被推上去之后,马上又会在对面一路滚下去。
他想再次获得喘息的机会,又要赶紧追过去,重复进行这一行为。
忍受苦痛,想办法减少苦痛,周而复始的循环。
在这里,他被赋予了凡俗常人肉身的感知。
叶裕站上他的刑场,火红和炙热在同一刻消散无踪,那颗通红的铁球也化回原本的乌沉色。
王莫廊呆愣住,数百年如一日的沉浸在苦难中,让他对如今突如其来的轻松有些不太适应。
他看到了叶裕,恍惚间,在阳世的一生记忆流入心间。
武者精神坚韧,这也让他能在更长时间的折磨中保持神智。
百年一晃间,再见故人,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望着眼前沉默的王莫廊,叶裕不禁想到了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一身云纹长袍,看起来英武非凡。
只是盘坐在那里喝茶,便让自己有难以应对之感。
如今再看,叶裕只叹时光如流,世事唏嘘。
“你可想死?”
叶裕开口,打破了沉默。
自己与他有仇隙,而且,是杀生阻道之仇。
尽管如今他们父子在自己眼中已经不算什么,但折磨这么多年,若是再将他们放了,会让自己心中生出一根刺。
毕竟,他虽然在死之界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自己却并没有看到。
尽管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心中总会很不舒服。
可要是继续折磨下去,又好像自己心眼多小一样。
不如给个选择,让他可以选择解脱,而不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莫廊并未立刻回话,他抓住机会,努力感受这片刻的轻松。
眼前是自己的一生大敌,他在很短很短时间里,就从一个自己完全看不上的小白脸成长到让自己父子二人不得不于其面前自戕的存在。
来到死之界,又被其师门关起来,在此受刑至今,且未来不知何时才能得到解脱。
而如今,眼下便是一个机会。
但良久后,他还是睁开眼睛,双目灼灼。
“我还是想继续活着!”
叶裕沉默片刻,他仔细看了看眼前之人。
不得不说,他的意志足够强悍。
不愧是一位曾经的法相武者,而且是年纪轻轻就成就的法相,心气高,意志坚,性子烈。
尤其是只关系到自己遭受折磨,更是坚韧到了极致,眼前东方火海地狱和西方众神给与的惩罚结合起来的折磨只是长生难中身残难的一部分,对武者那坚韧的意志来说并不算太难熬,却已经让人望而生畏了,
而精神上的折磨,要比之更强上不止一筹。
百余年的时光,其竟依然意志如此坚韧,似乎这些年不是在受难,而是在进行心灵的修行一般!
即使是叶裕,也不禁感慨于其意志。
若非时运不济遇到了自己,他的成就不会太低,现在一定依然在书写自己的人生故事。
可惜,他这不是在修行,而是纯粹的在受折磨,感悟与思考,还有心中坚韧没有半点用处。
现在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说的。
叶裕点点头,不再多说。
身形消散,这个刑场又恢复到原本若火焰地狱一般的样子,刚刚一切恍若幻觉一般消散。
王莫廊站着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双脚站在地上,滚烫的温度很快便将其烫的乌黑,疼痛层层加码,从脚底开始向上蔓延,逼迫其尽快行动起来。
好一阵,疼痛开始传递到了下半身,他才终于清醒过来一般,重新找到那颗赤红的大球,将手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