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恭俭让皮囊下的眼睛,余万发曾在一次“偶遇”的宴席上窥见过——潜伏在冻土下的毒蛇,冰冷、贪婪,对权力有着近乎焚身的饥渴!老舍王活着,尚能凭积威和旧部压着这头幼狼。如今老侯爷病体沉疴,风中残烛……
“机会来了?”余万发对着跳跃的火苗低语,像是嘲讽,“只怕是……催命符要落下来了。”
他太了解那种世家大族内部的倾轧了。老舍王德塞,那是何等人物?执掌西境兵权三十年,乃是敢跟当年老象王吹胡子瞪眼的主儿,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老狐狸!他岂会不知自己这个庶子的豺狼心性?岂会不防备自己死后德拉曼的掀桌反噬?
活着还能压着……余万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火光在他深凹的眼窝里投下跳动的阴影。老舍王会留有什么后手?
必然有!而且必定是足以在关键时刻,将德拉曼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致命杀招!否则,以德塞的枭雄心性,绝不会容忍一个对自己位置虎视眈眈、又明显包藏祸心的儿子活到现在!
这后手是什么?
余万发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腰间一个冰冷的硬物——那是半块毫不起眼的、刻着模糊兽纹的旧铁符。这是他多年前一次“意外”,从老舍王一个绝对心腹旧部暴毙的现场,“捡”到的遗物。当时只觉蹊跷,如今再想……
是兵符信物?是调动某支只听命于老舍王本人的死士暗桩的凭证?还是……指向德拉曼某些足以抄家灭族、惊天罪证的钥匙?
余万发的心跳微微加速。他不是贪图这后手本身,而是深知这玩意一旦现世,足以在舍王府乃至整个小象国西境掀起滔天巨浪!而他余万发,恰似站在风暴边缘,手握着一根能点燃引信的火柴!这根火柴,是交给戚福,助他撬动德拉曼?还是……
篝火噼啪一声爆响,火星四溅。
余万发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想起了走寨,想起了戚福那双深不见底、同样在绝境中挣扎求存的眼睛,想起了小金子拼死带回的消息里,那个镶着象牙的“蝎子尾”……还有德拉曼身边那些“眼如毒蛇”的门客!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德拉曼的背后,恐怕不仅仅是一个舍王府的庶子野心!那“蝎子尾”所代表的势力,才是真正觊觎着这片土地,搅动两国风云的阴影!
余万发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白气。
老舍王的后手,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压制萧仲离这个“家贼”。更可能是这位老舍王在生命尽头,为守护德家基业、甚至是为西境安危,埋下的最后一道对抗那“阴影”的屏障!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先倒在了病榻上,这后手成了悬于深渊之上的孤刀!
“戚福……”余万发对着虚空低语,眼神复杂,“你要的东风……老夫或许可以给你借一阵。但你要掀的,恐怕不只是舍王府的棺材板……”
他攥紧了腰间那半块冰冷的旧铁符。指尖传来的寒意,凉意直透骨髓。
这趟浑水,比他预想的更深、更冷、更凶险!
但事已至此,他已无法抽身。
是成为点燃风暴的火星,还是风暴中第一个被碾碎的蝼蚁?
余万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赌徒面对最后底牌时才有的、混合着决绝与精光的复杂神色。
需要再等等。
等老刀巴铺就最后的阶梯,等德拉曼对这“突如其来的结盟”做出反应。
等深藏的后手,在风暴来临前,露出它致命的锋芒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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