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的主机在墙角抖着锈迹斑斑的外壳,
将混着灰尘味的冷气泵进每一寸空间。
季安放在桌沿的手指突然收紧,
指节把胡桃木桌面压出浅白的印子,
那份刚传到他手里的加密文件,边角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灭国?”
白发老者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钢线,
猛地绷直在凝滞的空气里,
他面前的骨瓷茶杯“咔”地裂了道细纹。
茶水顺着裂纹渗进杯垫的绒面,
洇出深褐的圆斑,像枚正在扩散的血渍,
老者枯瘦的手指按在杯盖上,指腹的老年斑在颤抖。
季安的目光掠过会议桌对面的电子屏,
上面还停留在地星防御分布图,
代表花国的绿色区块外,正被代表神国的金色一点点蚕食。
他用指腹碾过文件上“圣焰净化”四个字,
油墨在指尖留下浅灰的痕迹,
那座名叫“洛希亚”的小国,去年还派过使团来花国学种水稻。
记忆里使团团长总爱揣着玻璃瓶装的蜂蜜,
说是当地山区特产,结晶像碎掉的星星,
此刻那些星星大概都融在岩浆里了。
“不是疯,是怕了。”
季安把文件推到桌子中央,
纸张划过桌面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生锈的铁皮。
他起身时椅子腿在地面蹭出刺耳的吱呀,
窗外的暗红色云层正压得更低,
把玻璃映成块蒙着血污的镜子。
“诸位还记得三天前陨落的那位中位神吗?”
季安的手指点在电子屏边缘,
那里有个一闪而过的亮点,是核弹引爆的坐标,
“祂的神格碎片现在还飘在平流层,玄门弟子采集到了十七块。”
有人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抽气声,
军绿色的作训服袖口被攥得发皱,
那位年轻将领的喉结上下滚动,像是有话卡在那里。
季安转身望向墙上的世界地图,
洛希亚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个圈,
那圈红墨水晕开的毛边,像团烧不尽的余烬。
“洛希亚的人均信仰指数,常年排在上帝教治下前三,”
他伸手按在地图上那个小小的圆点,
指腹下的纸质地图微微下陷,“可天使长加百列的赋税,收走了他们八成的收成。”
去年使团带来的谷物样本还在农科院的冰柜里,
季安忽然想起那个戴蓝布头巾的农妇,
她比划着说今年的麦芒比往年短了半寸。
“百姓在神殿门口跪了三天,”
季安的声音低了下去,文件上的照片在眼前晃动,
“他们举着空空的粮袋,求天使留点种子。”
电子屏突然切换画面,
无人机传回的废墟在屏幕上缓缓铺开,
曾经的麦田现在是片琉璃化的黑土,麦粒被烧成了玻璃珠。
“然后呢?”
穿中山装的老者推了推金丝眼镜,
镜片反射着屏幕的火光,
他捏着钢笔的手,笔帽在笔记本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点。
“然后加百列说他们在质疑神的旨意,”
季安从文件袋里抽出张卫星图片,
照片上的神殿尖顶还在冒烟,十字架被烧得弯成了麻花,
“祂调用了圣焰熔炉,从东海岸烧到西海岸,用了七个小时。”
七个小时,足够季安从花国最北飞到最南,
足够农妇把新收的麦粒装进陶罐,
足够孩子们在麦田里追着蝴蝶跑三个来回。
会议室后排传来纸张散落的声响,
年轻秘书慌忙去捡,却把咖啡杯碰倒在地上,
褐色的液体在瓷砖上漫开,像条正在爬行的蛇。
“上帝教的圣谕已经传遍了,”
季安捡起秘书掉落的文件,
最上面那张印着烫金的神徽,
“说这是对所有‘动摇者’的警示——包括我们。”
他把文件放在桌中央,
神徽上的天使翅膀像两柄交叉的屠刀,
在顶灯的照射下泛着冷硬的光。
白发老者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掏出手帕捂住嘴,
帕子边缘很快洇出点猩红,
“他们就不怕逼急了所有人?”
季安走到窗边,
推开条能塞进手指的缝隙,
带着血腥味的风立刻灌进来,
吹得他鬓角的碎发贴在脸颊上。